办完丧事的顾天德家没了生气。
当家的女人一病不起,等到终于能够下地,已是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神志也变得模糊不清,清醒的时候就抱着顾天德哭,说梦到儿子来找她,问她淋到雨没有,说自己看到外面天黑了,又下起了雨,就垫着椅子拿了雨伞要给自己送伞,糊涂的时候,就一会抱着枕头喊儿子,一会撑着伞出去,逢人就抓着问看到我儿子没有,要下雨了,他该淋湿了,后来病的越发的重,人也变得暴躁不安,有一回甚至提了菜刀冲进了顾盛家的茅草屋要砍顾母,被顾天明顾天宝兄弟两夺走菜刀抱住身子按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歇斯底里地朝着顾母喊着把我儿子还给我。
起初街坊领居可怜她,轻声软语宽慰着,忍受着,直到有一日,顾悦再一次发了疯般将邻居家的孙子当成顾少佑一把夺过跑回家中锁上了所有的门窗,孩子的恐惧惊叫声吓坏了街坊四邻,最后孩子的母亲当场报了警,那之后,顾天德头一次拿出了麻绳,流着泪将妻子绑在了椅子上。
疯了的顾悦需要人照顾,顾天德只能舍弃海上的营生,留在村子上打零工干农活,这样才能喂食妻子的一日三餐,以及及时清理她因大小便失禁而弄脏的衣物和身子。这一照顾,便是三十几年。
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顾悦越来越沉默,哭喊发疯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甚至偶尔会忽然完全清醒,怔怔地看着给自己喂饭的丈夫说一句:“天德,我对不住你,我没看住我们的儿子,也没照顾好你。”
每每这种时候,顾天德总以为妻子的病终于好了,可是下一秒,那张充满愧疚的脸又会再次露出狰狞的面容,哭着喊着要他‘把儿子还给我’。
失望多了,就麻木了,就不奢望了。
最后的一两年,顾悦几乎不发疯了,开始变得安静且沉默,每天醒来后,就坐在板凳上,用一双困惑又陌生的眼神看着顾天德在屋里进进出出,再后来,连着小半年,顾悦的情绪都很稳定,甚至已经可以如从前正常时那样与他对坐吃饭,只是不看他,也不说话,顾天德偷偷躲在暗处观察了几日,即使自己不在,她也终日如木头般静坐在家中,如此连续了个把月,顾天德便将麻绳彻底收了起来,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下雨天,顾悦会趁他不在家,躲过了所有人,拿了伞跑出了门,然后死在了海里。
死的人或许解脱了,活着的人却永远走不出那个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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