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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柏门向来师出有名,在动身讨伐显谕教之前,程叶息已派人向显谕教最近兴风作浪的各分座堂下了战书。然而,清剿的过程远非程叶息设想的那般顺利。

按说,执柏门自成立至今三百余年,其间降伏过的邪魔外道数不胜数。论战斗能力与经验,派高阶门人带队对付几个县份上的小分座堂是绰绰有余了。谁知,他们却遭遇了未曾预料的麻烦。各支队伍一进县城便感到了当地百姓的诡异敌意。那些百姓看执柏门众人的眼神都是阴谲的。他们目光自下而上、遮遮掩掩,但这层目光后面的眼珠子却是直直盯着执柏门众人,审视着,揣测着。甚至还有一些格外神神叨叨的百姓,看着执柏门众人,就神情刻毒地嘴里嗫嚅着咒骂什么。有的县里有些江湖小门派,向来服从执柏门调遣,如今却个个龟缩起来,任那些高阶门人怎么出示执柏门令牌与代掌门程叶息的手谕,都只寻些托辞,绝不敢配合执柏门的讨伐行动。

这种诡异的氛围压得执柏门众人个个神经紧绷。有高阶门人直言,这些地方哪里还是寻常的市井城镇,分明就是显谕魔教的领地了。

在战斗打响之后,有不少百姓也搅了进来。他们大多不敢直接参与战斗,就在执柏门众人的驻地外集结,昼夜不辍地念咒跳神,或是偷窃执柏门的金银物资,趁夜杀伤执柏门的骡马。也有个别胆大的,喝醉了酒似的,举着棍棒锄锹就赶来了分座堂,与执柏门众人厮打在一起。

执柏门派出的队伍中,有两支战力强劲的,虽受此困扰但也速战速决。另有三支却没能快速解决战斗。好在执柏门的后勤物资供应充足,耗上三五天,也总算将那几处分座堂连根拔起。

然而,他们在这清剿的过程中却不得不屡行违背执柏门原则之事。令这些执柏门门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在战斗白热化之际,他们挥剑斩杀那些阻挠他们的普通百姓时,竟是那样不假思索、无动于衷。以至于在取得胜利后,他们的心情竟比战败了还要恍惚万分。

而在程叶息带队征伐的云苍府,战况更是惨烈异常。

云苍府里的显谕教分座堂设立时间已近十年,门徒众多、规模庞大。当地州府衙门数年前便思取缔,但衙门既无兵士,力量孱弱,无法撼动其分毫。也曾向更上一级的本州刺史与统摄数州的大都督禀报请援,当时分拨了不少饷银下来。但上头又不批准常备军调动,只要衙门自行募集兵勇。这又谈何容易。一则民间武者根本敌不过显谕教众高手,二则州府内门徒之家众多,即便是有未入显谕教的人,又有谁愿意和街坊邻居过不去呢。

而最近的公开大仪之后,那云苍府内,即便不拜显谕教的人,也沉浸于全城人的狂喜氛围之中,哪里容执柏门来剿灭本地的精神核心。

当程叶息率众在州府衙门驻扎下后,立时就有民众结群来到衙门口,竟放话说,假若执柏门不立刻滚蛋,他们就一把火烧了衙门。

“此地民风刁恶,从来官府衙门都难以驯服。就靠程掌门等诸位大侠提挈,拯救本府于水火之中矣。”云苍府太守看来忍气吞声已久,只盼执柏门众人为他好好出掉这口恶气。

“阁下之意,莫非是叫在下人等只管放手去战?”程叶息问道。

“哼,执柏门侠义之名固然闻名天下,可这云苍府之内,便无无辜之民。诸位大侠只管杀他个痛快,且说朝廷又何尝不是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执柏门众门人面面相觑,程叶息闻听此言也是不快。他们客套两句便告辞退下了。此时的他们还决计料想不到他们终归会将战况引至那般惨烈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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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忧泪的心腹信使在向吴忧泪复命时将战况转告给了展蓝,同时带来了程叶息要求增援的函件。

“程叶息那一队十五个人,加上从先完成清剿的县份赶过去的两支十人队伍,算上程叶息本人这都三打人了,还要求增援?”展蓝不可思议,“要打显谕魔教一座小小的分座堂都要如此吗。”

“云苍府之战惨烈异常。”即便信使已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侠客,描述起来都语带不安,“哪里还是战斗,简直是在血洗全城。”

“要说程上卿心机深沉,此话不假,但他绝非血腥残暴之人。血洗全城这般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出。”吴忧泪难以置信。

且说云苍府里,程叶息所带队伍在第一天出发前往分座堂时便遭遇百姓堵门。尽管云苍府太守喋喋不休地怂恿,但执柏门众人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而不得不退守衙门内又等了一日。到了第二日的午后,衙门大门依旧被堵着。终于有性格急躁的门人不耐,与百姓对骂起来。眼见就要动起手来,云苍府太守又出来宣告,说再不散去便视作魔教同党一并诛灭。执柏门众人当街斩杀十余人后,堵门的百姓终于在沉默中让开了道。

执柏门众人杀至显谕魔教分座堂时,如同另外几个县份一样,遇到了自发武装起来的府内居民。程叶息再度宣读了云苍府太守的通告,这反倒更加刺激了那些跃跃欲试的百姓,他们渴望向自己所属的门徒社区以及社区内的道友们展现自己的忠心。执柏门众人向前突围,尽力避免伤及平民。但在某种热望的驱使下,竟有百姓眼见执柏门的人绕开了他都仍要冲上前去,仿佛身上不挂彩就不甘心。在此情形之下,若不想误伤平民,执柏门众人便无法向前再踏一步。

前期的僵持越克制越持久,战火终于点燃时的暴戾就越激烈越失控。连续三天的血战,从州府衙门口顺着街道一路延伸至分座堂的大殿之上。执柏门众人、云苍府衙役、州刺史手下的差人和显谕教的教众、门徒、崇拜显谕教的百姓,以及借机寻仇之人,厮斗在一起,难舍难分。就连训练有素的执柏门众人,此时都再没人去分辨死于自己剑下的是魔教中人还是普通百姓了。他们只管乱杀便是。杀累了,一路又杀回府衙倒头便睡,即便梦里都仍是令人血脉贲张的厮杀。而此时,显谕教分座堂最深处的内廷还未攻破,拂花护法在此坐镇。

“连战三天,那云苍府百姓都不吃饭睡觉的吗?”展蓝咋舌,“想来多半是你方战罢我登场。也难怪程叶息求援。”

“云苍府那么多人,程上卿只带三十余人,坚持至今,已属不易了。”吴忧泪叹气,“只是应该派出多少援兵去呢?若派少了,恐怕不敌。但若派多了,却又有火上浇油之虞,将江湖纷争升格成一地内乱。”

“魔教指不定还盼着我们多派援兵去。”展蓝道,“既然他们有拂花护法坐镇,那就是有恃无恐,就等着我们执柏门自己把这次征讨搞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既损了执柏门江湖威望,又引来官家的忌惮。”

“但说到底,这都是因为魔教煽动人心在先。”

“若果真引得地方大乱,甚至惊动了天听,不论前因后果如何,我们执柏门既搅进去了,就脱不了干系。”展蓝道。

“那我们还是加强增援为好,速战速决,在局势上升之前解决云苍府讨伐一事。”

展蓝摇头:“不,不妥。那拂花护法是可以和陈掌门打得有来有回的人,即便再派三打人去,我们也无胜算。”

“三打人不够,那就三百人。”

“若是还不够呢?别忘了,除了拂花护法,还有那么多战兴上头的教众门徒。可执柏门已派不出再多人了。”展蓝摇头,“吴忧泪,于今之计,我得亲自去一趟了。”

“你带多少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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