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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晓行夜宿,六天后,到了进入瀚海沙漠的最后一站,杂树坡。

这六天里,辛萍开始几天还总是缠着莫为,以小师妹的身份不住盘问莫为,当初为何下山,下山后都经历了什么,怎么跑到玉门关外来的,这十一年里都发生了什么……等等等等。

莫为对她的这些问题,要么敷衍一番,要么干脆笑而不语,一点也没有厌烦之意,很多时候都是坐在那里,满眼柔情看着辛萍,就像看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撒娇要糖吃。

到最后辛萍终于明白,自己在莫为这里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倒是在第五天晚上扎营的时候,莫为似有心又似无意对她说道:“当年是我自己年少懵懂做下错事,怕师父师娘责罚,这才私自下山,流浪江湖。我从没怪过师父师娘什么,更不会怨恨他们,因为是师父把我从死人堆里抱出来,是师娘把我养大……”

“当年我刚下山的时候,还偶尔会怨他们竟然不来找我,等我慢慢长大了些,心里就不那么想了……”

“他们肯定找过我了,只是天下如此之大,又如何能找得到我呢?更不要说,我为了不让他们找到,故意走了很远的路,很偏僻的路……”

辛萍此刻仍记得当时师兄说起当年往事时的怅然神情,其间悔恨、歉然,竟是不一而足。

此时天色将晚,落日余晖之下,一缕炊烟渺渺升起,一排土墙垒砌的低矮房屋凭空出现在荒凉大漠上,莫为坐在马上远远眺望,转头笑问辛萍二人道:“你们来时也在这里打尖了吧?”

辛萍被他言语惊醒心事,连忙点了点头,想起几日来路上相处,莫为表现出了对沙漠生活的熟稔,相比于之前从这里离开,回来路上众人节省了六天时间,壶中淡水尚余一半,想到此处,辛萍看向莫为的眼神便更加佩服了。

她看着远处那座自己刚离开不久的边陲小镇,想着来时彷徨无计不知去往何方,如今寻到了大师兄,心中却安定至极,万分敬佩之余,偷偷看了莫为一眼,心中涌起一抹温情。

几日相处下来,她已渐渐习惯大师兄的为人处世风格,沉稳,淡然,从不固执己见,简直称得上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辛萍从未与这样的人相处过,几个师兄从小到大,虽然处处都让着她,却从来没有人带给她过这样奇特的感受。

正是这样的大师兄,击杀了公孙净等人,领着他们在大沙漠里信马由缰,一点都不用担心迷路和找不到水源,这几天时光,她吃得饱、睡得香,虽然没有片瓦遮风,没有锦被貂裘,却是她逃出升天以来,过得最轻松最闲适的几天。

蒋子锐解开面纱,松了口气说道:“这么算下来,省了六七天的路程!大师兄你太厉害了!”

莫为摇头一笑,打马向前进了镇子。

镇子面积不大,在临近古河道一处高坡上建起不少房屋,与古河道中间隔了一大片低矮树木,一派生机盎然景象。

辛萍策马而前,想起当初来时听人说起此地来历时那份沧桑之感,自己离开不到一月,竟又回到此间,世事变幻,果然难以预知。

杂树坡最早只是一片荒地,因为有水源,渐渐就吸引附近之人在此打井定居,随着西行商队渐多,此地慢慢繁盛起来,最兴旺时也有上百户人家。

只是如今丝绸古路渐渐荒凉破败,西行商队远不如前,便慢慢荒废下来,镇上居民有的迁入关内,有的向西而去,最后留下的,都是做买卖的商家。

虽然已经天色不早,听到驼铃声响,仍有不少临街商家有人开门出来,见只有零星十几匹马匹骆驼,便又露出失望神色。

有人眼尖,看见打头的人是莫为,便笑着摆了摆手,莫为也点头微笑,显然与镇上之人颇为熟悉。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也学中原样子,门口挂了个旌旗,上面写着“福临”二字,虽已有些破损,被夜风吹拂猎猎作响,却也有些气派景象。

福林客栈占了大半个镇子,只要是没塌倒没人住的民房,都被客栈老板收拾出来改成了客房或圈舍。

听见驼铃声响,早有一个年轻店伙计掀开帘子迎了出来,他手打凉棚遮住夕阳余晖,看清打头一人竟是莫为,不由喜笑颜开大声说道:“莫爷您可回来了!老板娘每天都念叨,小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说您一去就这么久,怕不是直接往西边去,在疏勒城安家了呢!”

莫为跳下马来,随手将缰绳递给店伙,取了鞍上的皮袋和铁尺,这才笑道:“这几匹马好生喂着,一会儿等我见过了你们老板娘,这马大概便是你们家的了,若是怠慢了,小心老板娘扒你的皮!”

店伙面色一苦,随即嘿嘿笑道:“莫爷您就放心吧!您几位,里面请!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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