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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提辖的身份地位,高出牢城营的一个押牢阶级多多,比牢城营的管营指挥都要高些。押牢阶级之所以还能维持住气势场面,全靠他熟知那个太祖法制,他用这一手治服过不少人,从未失过手。没想到王提辖能够后来居上,当场又拿出了一份太宗法制,这全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能察觉到提辖是在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但这个当口他又怎样去证明?他终究不敢说就是没有过这个太宗法制。

整个东平府城人人全都知道,这批精锐乡兵是新知府特批主抓的项目,是知府大人的心头肉。这王提辖又是知府从东京带过来的亲近私人,他一个牢城营的押牢阶级实在没法跟人家相比论,真要见了知府,估计还是配军方面吃亏,挨打挨骂挨板子,包括自己的屁股在内。

眼珠子一转悠,押牢阶级当时就换了笑脸:“提辖教导的是,小人今天算是长了见识。那照提辖看来,眼前此事该如何了结?”

到此为止,作为押牢阶级,他已经替配军出过头,并为此大胆顶撞了提辖,在人情道理上已经对得起配军。提辖拿出法条用权势压人,他就此退出也没有什么好丢脸的,再争下去却必定要丢大脸,那当然不如就此让步。

不论提辖怎样了结此事,是让配军筹钱为乡兵治伤也好,是责打配军也好,全都与他无干,配军忌恨,也只能去恨这个提辖。

好你个提辖,你不是得罪乡兵,就是会得罪配军,更有可能得罪了双方。

提辖见押牢阶级退缩,局面已经尽在掌握,也就更加放松自如。笑道:“今天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一二。相互笑骂也好,相互殴打也好,这些全都不必深究。乡兵和配军,彼此不肯服气,相互看不起,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照我看,也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一件好事。”

武楝摇头,心说看来这是要把丧事当成喜事来办了,就是不知道这个王提辖怎样来做这篇文章。

“军人么,就是要有不肯服输的气势,要敢争敢抢。今天我就作主,放手让你们争一争,抢一抢。这边乡兵出五个人,这边配军也出五个人,每次双方只上场一人,一个对一个,单打独斗,输了的下场,赢了的留在场上再往下打。”

“能胜一场的,给赏钱二贯,连胜两场的给十贯,连胜三场的给二十贯,有能连胜四场的给三十贯,有谁能连胜五场,发给赏钱五十贯!”

“配军中有人能连胜两场的,赏钱之外,我可以禀报知府大人,让他加入新练乡兵。”这无异是说,只要有本领有能为,劳改犯一转身就能当上管教,是个华丽大转身,与杨志被梁中书看中后升任提辖没有多少区别。

“不过这毕竟只是比试,不是上阵对敌拼个你死我活,总得有个法度章程,打伤了难免,弄出人命来却是不行的。。。。。。”

提辖还在叭啦叭啦地往下说,武楝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五官已经失灵,满头满脑全都是铜钱,铜钱叮叮当当的响,铜钱闪烁着黄色的光彩,铜钱散发着美人般的迷人气息,铜钱似乎铺设出了一条通向天堂的路,铜钱。。。。。

他没有多想就大步走向场中,举起右手说:“我算一个。”因为喉头紧缩发干的缘故,声音也很是怪异。提辖的话语从他耳边飘过,完全是春风不入驴耳。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缺钱,却未必都象武楝这么迫切,也就没有完全陷入狂热。钱听起来很多,确实也不少,却是要打赢了才能拿到手,输的一方没有钱拿,只能白白挨打挨揍,还会丢脸出丑。

在各自的阵营里,自己的本领能为是个什么程度,自己多多少少还能有点数,但对方是否能打,能打到什么地步,会有什么人登场出战,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是一场遭遇战。除非对自己的战力有绝对的把握自信,一般人还真不敢轻易下场,当然武楝这种因为金钱而狂热人的除外。

这场比试对牢城营的诱惑明显更大,因为他们还有可能改变身份,不用再做苦役。配军们很快就选出了五个人,来到场中。

乡兵这边由在场的这位都头,一名副都头,两名大队长,和武楝这名小队长组队出场。因为是一对一轮流着打,完全是单兵作战,看的是个人战力,所谓组队也只是名义上的。

现场已氛已经完全转变,那名挨打的乡兵也从地上坐起来,睁着眼睛看热闹了。

王提辖亲自带领乡兵清理场地,把场中的树枝、碎砖碎石全都挑拣的干净,只剩下纯净的三合土场地。还命人拿着他手写的凭条,去府衙的办事房内取来百十贯铜钱。百十贯钱论堆头并不算大,份量却很是不轻,两名乡名用独轮车子搬运,一推一拉的,还吃力非常。

王提辖对于操办此等事显然驾轻就熟,随口就宣布了打斗的规则。铜钱带来的狂热已经开始消散,武楝已经能听进去人话了。简单来说就是比斗不使用刀枪器械,徒手自由搏击,先倒地不起者为输。不许插眼,不许踢裆,不许暗藏坚硬利器,余外相扑摔打厮扑掼跌等等一切打法全不禁止,尽可以放手施为。

双方先背靠背说定自己方一的出场顺序,把名单交到王提辖手中,随后就下场开打。这样做可以避免某一方会使出田忌赛马的鬼伎投机取巧,还能增加比斗的悬念和趣味性,防止某一方眼见对方上场的人瘦弱,就派一个高大强壮的出场。毕竟这套赛马学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智慧,是种群的绝学大法,只要不是刚断奶的孩童都会玩这个把戏。

但武楝的决定彻底粉碎了这点残存的悬念和趣味。

“我是个小队长,就由我先上,我打输了大队长再上,再输了的话,副都头都头再上。这样打,赢了更有脸面,输了也不丢人。”武楝说得慷慨激昂,掩盖起心中真实的对金钱的渴望。当着许多的人面,明着说自己想多打多赢,想赢那五十贯钱,终究有失风度。

这个理由无人能够拒绝,武楝收拾收拾起衣襟,站到了当场,背对日光站立,对方若要站到对面来,必定会正对着阳光,这是从岛国武士那里学来的一个战术。

在群演世界,武楝从未有意接触过武士道的大小诡计,这时候却能想到这些,只能说是穿越过程带来的副作用产能吧。

此时的武楝头脑清晰异常,全身劲力鼓荡,借用评书里的话来说那就是恨天无柱,恨地无环。

在水宋世界,打斗就象群演世界里开车骑电瓶车使用智能手机,是每个人必备的技能。如果不会耍几下庄家把式,根本就没有办法生存。

开茶馆的老王婆子,人们都知道她智慧出色见识超群,那五件事十分光说得妙到毫颠,却因此忽略了她的战斗力。

那郓哥是个十五六岁的后生小厮,到她的茶馆里搅闹生事。这婆子便能揪住郓哥,随手就在头上凿了两个栗暴,随后又是一头叉,一头大栗暴凿,把郓哥直打到街上去,随手还把郓哥的吃饭家伙那个果篮给扔到了当街上,一篮雪梨四分五落,滚了开去。郓哥却只得一头哭,一头走,一头街上拾梨,却不敢再作计较,更不用说索赔了。

那时候的王婆,一个儿子王潮儿流浪在外多年不曾回家,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也未见得有肯替她出头拼命的野老公,随手就能打哭在街面上晃荡的半大小子。郓哥儿挨了打却不敢报复只能认命,要说这王婆没有几下绝学散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只过婆子的手段在打虎武松面前不值一提罢了。照王婆这个手段,就算跟潘金莲闹翻了当面放对,婆子也能占六七成赢面。

都说大哥身矮懦弱,可那得分跟谁比,跟二哥比,跟西门庆比,大哥自然懦弱无用,跟别人比却未必,大哥也是能耍几下把式扁担的。

前文已经描述过王提辖眼中的武楝,为了免得读者回头翻阅,此处不妨再抄一回:武楝眉长眼大,鼻直口阔,身高八尺开外,长手长腿长脚,腰细背宽手大指长,腹紧胸厚肉实,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精灵利落。

武楝跟着大哥二哥长大,还未能走路就开始出入市井,见识九流三教,哪一天不见识到吵架打架骂架?稍大些就开始跟在二哥屁股后头打架斗殴,坊间所能有的那些大路招式,什么黑虎掏心式,饿虎擒羊式,踢腿扫腿别腿钩腿,扑法跌法掼法摔法,市面上应该出现过的,武楝已经全都见识过,已经全都学会,练得圆熟。

武学这个东西,筋骨练开了容易,法门学会了容易。就算不容易,至少还可以硬教,可以去苦学死学,天资不够用还可以下苦功,人家练一天,自己练一个月,慢工出细活。

上场打架却是另一回事,以前学到的招法技法,充其量只能说是材料原料,能用这些材料做出什么样的服装,盖出来什么样的房舍,则全凭天份,师傅没法教,徒弟也没法学。有人学了许多年武,学了好多套路,自练起来也能有模有样,真到打斗时便成了呆子傻子,学的拳脚都忘了不说,连每个人天生就会王八拳都不会耍了,就是这个道理。

上场打斗,一看胸中的见识,所谓见多识广,这是经验的积累;二看想像力,对方一举手一抬脚,自己就能知道他的意图,知道他这个动作中的弱点漏洞,知道从哪里突破,因此也不用去抢先出手,后发先至即可,便能先一步打中对方。即使这一打法自己从前并没有训练过,也没有见识过,但事到临头有如神助一般就能打出来,还就这么取胜了。

这就是想像力,就是天赋。论起武楝的实力,离有如神助这个层面还有点距离。但他的见识比起水宋时代的武人,却不知多了多少倍。

武楝看过多少武打电影武打视频?水宋世界的这些武夫们,怎能跟他相比?

人类作为一种智慧生物,先天禀赋固然重要,后天的調教培育也同样重要。若非是那种特出的不世天才,能够生而知之,扔在阴沟里藏上几十年也能发出耀眼光芒,余下的九成九的人,都是后天培育出来的,包括自我培育。牛顿爵士如果出生在另一种垃圾文化氛围里,极有可能也就是一个废物点心。

武楝站立当场,对面配军方面也走上来一人,武楝一见就皱起了眉头。

这人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还都是一个孩子,细瘦、修长、单薄,营养不良。

不过两只眼睛闪烁着凶光,似乎与他面前的武楝有着不可解的仇恨。

杀机确实是战力的一部分,但绝对不是能起决定作用的那一部分。杀机和决心或许在偷袭的时候可以让人下手更狠辣些,双方对面徒手相博时,杀机、恨意、决心就没有多少用处了。

“我跟你有仇么?”这句话武楝说得很是艰难。

“没有。”少年回答,身子似乎在秋风里晃了一晃。

“你今年多少岁?”

“十六岁。”

按照赵宋法律,超过十五岁,犯罪便跟成年人一样处治,该杀的杀,该剐的剐,该判的判。如果他真是十六岁,那就是说,他是骑着十五岁的这条分界线犯下了大罪,才会被刺配到了东平府的牢城,因为从出事到判决总会耽搁一段时间。

“你犯了什么罪?”

“放火,杀人。”

武楝沉默了,没有再问杀了什么人,杀没杀死,因为什么杀人。因为单凭杀人放火这四个字,并不能就说眼前这个少年是恶人,眼前也不是细说细问的场合。

人群后面,一名配军叫道:“上场了那就打,说说讲讲的做什么?实在是闷死了人。”

武楝匀匀气息,再问:“初进牢城营时,按照太祖皇帝旧制,须吃一百杀威棒,你挨打了么?”他的本意只是不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身体能禁得住棒打,听起来却有几分象是关心。

少年的脸上一阵扭曲:“挨打了。”估计看到了武楝脸上有不信任的表情,又道:“管营和阶级开恩,是分好多次打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丁仪。”这有点不象是这个时代的名字。

“要打就快点-----哎哟!”那名配军又开始叫喊,应该随即就遭到了痛打。武楝没有掉头去看,不论是谁打的,有人出手阻止就好。

“你很缺钱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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