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的身心，被你的一滴泪浸润，从此，生生世世，唯有，随你远行！兜兜转转，不肯远离！
第一章似曾相识初心动
一
我是一条深海里刚成年的鱼，唉，这话不对，其实我已经活了好长好长的年头了，长得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多少年。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可是我一直是刚成年时的样子，好像永远也不会衰老似的。
我知道自己是一条很特别的鱼，因为我有漂亮的金色鱼身和深蓝色的尾巴与鳍，我的眼睛像蓝宝石一样，在深海里能够闪闪发光。经常有一些同伴围在我的身边，它们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而我，也会常常看着水镜中的自己发呆。不是因为孤芳自赏，而是因为，我总觉得自己特别的样貌里，似乎隐藏着一种更加深层的意味，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刚成年的鱼，所以我很贪玩，像个充满野性的傻小子。有时候我会悄悄离开父母，独自到稍远点的海域去玩。
但是，我却又总是郁郁寡欢，好像不知在哪个地方，总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牵动着我的心念，又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呼唤着我。
我感觉，即使在这么辽阔的大海里随性漫游，即使我有父母、兄弟姐妹和一些常常在一起玩耍的伙伴，我仍然很压抑，很郁闷，很惆怅，很孤独。因为，潜意识里，我总觉得自己的精神被禁锢了，我离自己想往的生态或事物太远了。因此，我总喜欢悄悄远游，肆意离开周围的亲人、朋友，独自到陌生的海域，探寻着，期待着。
但是，我到底在探寻什么，又在期待什么呢？
那种强有力的渴望，明明有所感知，却又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像天上缥缈的云彩呢？我这样的作为一条鱼的愁绪，又有谁能够理解呢？
终于有一次，我游得太远了，也玩得忘乎所以了，竟然把潜水勘探的人类当成了一条大鱼，他那双奇特的潜水鞋掀起一圈圈好玩的水花，我忍不住跃进水花的中间翩翩起舞，舞着舞着，突然落进了一只大口袋里，舞蹈的空间瞬间变成了逼仄的囚笼。我一下子懵了，慌得四下乱撞，想重回微波荡漾的宽阔海域，可是却怎么也冲不出那个大口袋。
突然，我听到机器轰隆隆的声音，还有人的嗓音发出的或尖细或粗犷的说话声，在这些混杂的声音里，我听到了一声声欢快的呼喊，像天空现出美丽彩虹一样地，惊醒了我慌乱无着的神经。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声，我从袋口滚了出来，浑身立时沾满了细黄的沙，我被呛得几乎窒息。
我立刻就意识到，我依赖生存的海水没了，我嬉戏玩乐的家园没了。
我勉强睁开被细沙蒙住的眼睛，看到倒映在海面上的碧蓝的天空上，白云悠哉悠哉地飘来荡去，似乎比在海里时的我更加逍遥自在！我真是羡慕死它们了！
我在沙滩上翻滚着，挣扎着，想尽快返回海水里去。那些海滩上的沙像黏人的臭虫，我越滚它们黏得越多。
我有些精疲力竭了，浑身针刺般的疼。我几乎失望得要放弃了。
我开始想念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想念我的伙伴们了。
我忍不住在心里说：“我最亲爱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们，好朋友、好伙伴们，我活不成了，我就要离开你们了。”
我感到我身体里的水分正被阳光一点点地抽去。我充满悲哀地想，我的作为一条鱼的生命将以最卑微的方式宣告结束了。
任命吧，这是咎由自取，谁让我玩得忘乎所以，以至于误入人类的口袋呢。我在绝望中最后看了一眼倒映在海水里，飘来荡去的洁白的云朵，慢慢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
二
“咦，一条鱼！多么漂亮的一条鱼啊！你看它的身子，金灿灿的，比妈妈给我买的那条裙子的颜色还好看呢，还有它的鱼鳍和尾巴，竟然是深蓝色的，像鸟的羽翼。这双鱼眼，透亮透亮的，像宝石。爸爸，你过来啊，你来看啊，多么漂亮的一条鱼啊！爸爸，爸爸，我要这条鱼，我可以把它带回家养着吗？”
哪儿来的这么好闻的气息？像一股清风，隐含着淡雅的芳香，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这气息怎么这么熟悉？我是在哪儿闻过吗？它怎么像是从我的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呢？这说法奇怪吧？但是确实是啊，我觉得我的骨头里就应该有这样的清香啊！
对，就是在那一刻，我明显地感到，我的身心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好像沉郁多年的，令人疑惑不解的心事在那一瞬间洞开了。
是谁的声音这么清脆悦耳？像天籁之音，真让人舒服啊。哦，对了，和刚才那一声声愉快的呼喊一个样。
我一下子从几近晕厥混沌中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到，自己被一双小小的人的手温柔地捧起，然后就有细雨似的海水洒在我的身上，那些粘在我身上的沙子乖乖地滑脱了下来。我的身体重新清爽舒适了，我感到我又充满了无限的活力。
哦，看样子，我不会死了啊！
这时，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哦，确实不错。一条如此漂亮的很罕见的鱼！宝贝真是好运气啊！嗯，让爸爸看看。”
我感到，自己又落入了一双粗糙的大手里面。我听到男人沉吟了片刻之后，声音提高了一点说道：“宝贝，这是深海里的鱼，不可以养在家里的。它是属于大海的，你还是把它放回大海吧。”
那个天使般的声音又开口了。她像唱歌一样地喃喃说道：“哦，是这样啊。可是爸爸，您看它多么漂亮，多么可爱。我好想和它成为朋友啊！但是，但是，爸爸说，它是属于大海的。”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
沉默片刻后，女孩一边轻柔地抚摸着我的鱼身，一边又继续说道：“唉，多么可怜的鱼儿，你怎么被带到岸上来了？你爸妈找不到你，该有多着急啊！你确实应该回到海里去，不然你会被这毒毒的阳光给烤死的。爸爸说得对，我不能想着霸占你，那样做太自私了，会害了你的。我这就把你送回海里去。但是，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啊，既然我们今天能够相遇，那就是永远的朋友了啊。如果有可能的话，下次我再来找你玩，好不好？”然后她站了起来，朝海里走去，当她美丽的双脚踏进海水里时，她捧起我，轻轻地在我的鱼嘴上吻了一下，立时，一阵阵幸福的眩晕感向我袭来，使我生起了想永远留在她的手心里的愿望，哪怕因此被渴死、干死也在所不惜。但是，她慢慢弯下了身子，轻轻地张开了双手。
哦，我又回到我的海水里了！我的生命之水，我的快乐家园。我情不自禁地翻了几个跟头，又饱饱地喝了几口海水，真是舒畅惬意啊！我恨不得立刻回到深海里，去见我亲爱的家人和可爱的小伙伴们。
可是，可是，有什么东西牵动着我的心，有什么声音轻音乐般地又在我的耳边回响呢？哦，那双温软的手，那个甜美的声音，还有那个令我痴迷的吻！我这是在做梦吗？就刚才，我都经历了什么？
我只是一条贪玩的鱼而已，我只是不小心被带到沙滩上了而已，我只是差一点点丧失了自己的生命而已，我只是听到了一声声悦耳动听的声音而已，我只是被一双温柔的小手捧起来又放下了而已，我只是又幸福地活了过来，重新回到了大海的怀抱而已。
可是，可是，我怎么就不想走了呢？我怎么就觉得远离那个声音、那双手，我就像远离了大海一样地呼吸困难了呢？
我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也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我一直苦苦寻觅的，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了？
不能再想了，我得回去，我要再见到她，再听听她的声音。
想到这里，我立马折转身，游回到水面上近岸处。
岸边，一个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静静地看着海面。
三
她有一双黑色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的宽阔的额头光洁发亮，眉心处长着一颗暗红色的痣。
痣？等等，我怎么对这颗痣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它曾经是属于谁的？到底是属于谁的呢？
唉，真是令人沮丧的问题！
到底是谁，把我的记忆抽去了一半，又留下了支离破碎的另一半呢？
我摇了摇尾巴，抛开了这个问题，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岸边的女孩。
我又注意到，她的两腮隐着深深的酒窝，这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定制的洋娃娃，可爱极了。
女孩正一边痴痴地凝望着海面，一边喃喃地说道：“唉，可爱的漂亮的小鱼儿，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我们才刚刚认识啊，你跟我说会儿话不行吗？你要是能告诉我，深海里是什么样子的，那就更好了。还有，还有……”
这时，女孩看到了游回来的我，她惊讶地叫了起来：“啊，亲爱的鱼儿，你怎么又游回来了？哦，不，你又游回来了，这多好啊！我就知道，你不该就这么不辞而别的。让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地玩一会儿吧。”她一脚踏进海里，然后蹲下身子，两只手伸进海水里，把我轻轻拥在手心。
她的手心里有一片小小的海。同时我想，她的手心里应该还有一片蓝蓝的天。
我瞪着我的蓝宝石一样的鱼眼睛看着她，痴痴地想：“她就是那个救了我的天使了，她就是那个吻过我的美丽的姑娘了。我怎么觉得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她呢？不会吧，她是人，我是鱼，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啊。但是，我真希望我跟她不是第一次见面呢。而且，潜意识里，我确实觉得我和她是早就相识的。”
有些事，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玄机呢？现在的我实在搞不明白。
不过，还是回归眼前吧。
看着面前这位似曾相识的女孩，我又忍不住想，如果我也是人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跟她回家了，然后我们可以一起玩耍，一起慢慢长大。最好我能长成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那样我以后就可以娶她了，我就可以一辈子守护着她，就像我的父亲守护着我的母亲一样。我要给她温馨、平安、幸福的生活，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蕴芝宝贝，快上岸了。我们要回去了！”
那个浑厚的男中音又响了起来。我的天使和我都惊了一跳，仿佛是双双被人从沉睡中唤醒了似的。
我想哭了，而她的晶莹的泪水已经像珍珠一样地落进了海水里，似乎也落在我的身上。
原来她叫蕴芝，我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一辈子也不要忘记！
“好了，我该走了，亲爱的鱼儿，你要好好的。我争取有机会再来看你啊，只要你肯到岸边来。我们先道个别，好不好？”
她把手从水里抽出来，然后缓缓地直起身子，静静地看着呆着不动的我。
“走吧，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吧。唉，也许你很快就会忘了我的，不是都说鱼只有七分钟的记忆吗？哦，不对，好像只有七秒钟？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你这样漂亮的鱼儿，而且，我们好像是一见如故哦，就像我和我的好朋友一样。好奇怪啊，好像我们一直都是很熟悉、很亲密的伙伴一样。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啊，刚刚认识就要分离了，唉！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你，我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了！”
听她这样说，我是既开心又难受，我无法表达，只能在水里翻腾了几圈。我的周围，掀起圈圈涟漪，以好看的波纹，向四下扩散。
我想告诉她，我也不会忘掉她，我还想再见到她。可是，我无法用鱼的语言去告诉她这些，只能心烦意乱地在水里翻腾来翻腾去。慢慢地，远离了她。
好吧，我先回我的深海吧。但是，我发誓，我一定要再见到她，然后和她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我忍不住又游了回来，在她的两脚边逡巡着。
我深情而热烈地吻过了她的每一个脚趾，又吻过了她的光滑的脚面，我听到她咯咯咯地大笑了起来。然后我游回水面，一跃而起，用嘴触了触她垂着的手背。
没有谁会想到，我这样一条表面上看起来一直无忧无虑的鱼，会在这个时候，留下了大滴的泪水，它们一串一串地融进了海水里，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四
重新回到深海里的我受到了家族全体人员的热烈的拥抱与亲切的问候。大家都为我的大难不死感到欣慰与由衷的欢喜。它们对我嘘寒问暖，一次又一次地让我讲述怎么被带到岸上，又怎么被重新送回海里的经历。而我只是简单地告诉它们（我很奇怪，我竟然什么都记得。我还是一条鱼吗？我怎么一下子会有这么好的记忆力？），我是被一位美丽的女孩救起，重新送回海里的，其它的我不愿多说。我无法告诉它们，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天使般的女孩，而那个叫蕴芝的女孩也似乎对我难舍难分。我无法告诉它们，重回大海的我，心已经不再属于大海，它已经被蕴芝完整地带走，不知道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但我相信，那个蕴芝生活的地方，一定很美丽。
总之，我的心都在蕴芝那儿了。
对了，我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叫焰仙，其实长得和火焰神仙鱼差不多，只不过我比它们更大，样子更好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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