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灿转移话题:“明天阅卷是放在我们学校吗?”
“是的,这次还好不用电脑阅卷,电脑上阅卷脖子疼。明天我们跟牢组长就行了。”
这一夜,倒是睡得安稳。一早起来,精神不错。
夏雪打开衣橱,目光在衣服间逡巡。昨天期末大考,她给自己挑选了一件紫红色的改良旗袍。她还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学生的祈祷,那年儿子高考,夏雪都没这么隆重过。
四年前儿子高考,她正带着毕业班。高考前儿子说不用来陪考,夏雪正中下怀,十年寒窗也不在乎自己这几天的陪伴,她安慰自己,继续全力以赴陪伴着那个带了整整六年的毕业班全体学生。后来儿子高考成绩出来,没有被自己向往的重点大学录取。儿子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但夏雪内疚得很。
平时总是和家长说:“你的孩子是你一辈子的儿女,我们得尽心尽责做好父母。”可到了自己,怎么就成了别人的鸡汤?
有很多时候很多老师面对不配合的学生和家长,总安慰:“算了算了,生什么气操什么心,学生好或者不好,顶多小学六年,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可事到临头,几个老师做得到风轻云淡。
今天全校老师集中阅卷,她不想穿的太引人注目,但又得表达自己虔诚的希望,还是选红色吧,就那件暗酒连衣裙吧,v领系同色腰带,内穿黑色高领,不需要任何装饰点缀,简洁大方,又显身材。就它了。
穿好衣服到镜前看看,还可以,就是这张脸,松弛的皮肤,再怎么健身,都锻炼不到脸部,一笑起来,明显的褶子,刷再多的粉也盖不住。岁月是一指流沙!她后悔年轻的时候竟一点不懂得保养,没有岁月可回头,还是那句话,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夏雪叹了口气,她在手心挤了一点隔离霜,拍在脸颊上,凑到镜子跟前细细看去,似乎匀了,又用气垫在脸颊上轻轻一按,再用手掌反复轻拍,接着拿起口红一涂,双唇一抿,这一下倒的确提亮了一些。取出一个黑色手包,检查了一下皮夹、手机、钥匙,戴上手表就下楼了。找不回年轻漂亮,只能退而求其次:知性、得体。
到了食堂,餐厅里除了食堂工作人员,几乎没有看到老师。还是平时到校的时间。难得早上没有学生不必早自习,大家可以多睡会儿,估计今天踩着点来上班的人会激增。早餐依然老面孔,外面买来的包子,昨天学生吃剩的冷饭兑水煮成稀饭,水煮蛋,快过期的牛奶。
教师的伙食费省市统一拨款,前一任校长的时候,只要有家长投诉学生午餐,就紧张地开会改善再改善,现在学生一百二十一个月的午餐,能吃到两荤两素;而教师伙食,似乎没变化过——不过关键是没老师投诉过——老师们只敢悄悄议论,谁都没敢正面提出来。况且要求老师们7:40前必须吃完早餐,过了点,食堂关闭。学校对老师有千百条要求,对食堂似乎没有什么要求,一百六七十个老师,一个窗口供应早餐,七点四十前全部用餐完毕,那该是什么时间到校?所以一些老师干脆放弃早餐福利,自己在校外解决。
教育部门已经出台了晚托政策,每天的放学时间是5:30,学生磨磨蹭蹭的整理好书包,整队放学,送出学校,基本都在5:45以后。这个时间在夏令时还能将就,到了冬季,过了5:30,天色就已经全黑,若遇上阴雨,伸手不见五指。送走了学生,赶到菜场基本都打烊了。
夏雪找了张靠近墙角的餐桌坐下,今天时间充足,慢慢吃吧。
不一会儿,人多起来了。远远就听那头许琳珑和苏慧杰在讨论试卷答案。昨天考试一结束,她们几个就开始争论了。许琳珑说:“我上一届就是这么教的,只要写出表达了什么感情就可以啦。上一届我们班成绩第一我都是这么教的。”
蒋爱珍针锋相对:“上一届第一是我,我们班,你们是第二!我手机上有照片。现在考试阅卷标准答案都是分得很细的,答到表达了什么感情给一半分,写出用了什么方法再给一半分数。”胖胖一团和气的蒋爱珍,一到这些涉及学生分数的原则性问题,嗓门比谁都大,寸步不让。
夏雪想,可能两个人上课讲解时侧重点有不同,为自己班的学生计,涉及分数义无反顾,毫无情面。其实很多时候老师是这样讲的,学生未必听进去也是这样的,有的压根没听,有的断章取义,有的就是在断电状态或者飞行模式。“藤蔓”一词夏雪讲了800遍读音是wan,结果还是有学生选择man,讲一遍就记住的有几个,讲n遍听进去的比例也只有六七成而已。口耳相传的东西,要确保百分百原汁原味不容易。也许这两个积极上进的老师已经去班级里调查过答题情况了,所以才会争得面红耳赤。
看他们讨论昨天的试题,苏慧杰不动声色道:“等下去看看教研室的标准答案再来讨论。”苏慧杰说话做事总是显出安静从容,不显山不露水,这就是领导。
夏雪想怕被她们逮住表态,赶紧吃完回办公室。
夏雪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才能开始阅卷。等待的时间是很长的,夏雪回教室整理了一下零零碎碎的物品,有用的,搬到办公室,其他的等叫来收废品的一起卖了。回到办公室,拖了会儿地,看台板也不干净,就用洗手液擦洗。年轻的老师和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对整洁的认知和认同差距还是很大的。
搞完卫生,办公室里还是没有一个人进来。夏雪看手机闪烁,是组长招呼大家去楼下教室阅卷。夏雪赶紧泡好一杯茶下楼。
因为年级对调阅卷,对阅卷老师而言压力也会轻一点,大家只希望能分配自己批阅相对简单的考题,如看拼音写字、选择题、判断题等,主观题相对辛苦,且容易引起争论,没回阅读和作文的评阅,总会有老师背地里抱怨阅卷老师的主观倾向和扣分松紧,甚至有老师抱着自己班级的考卷找校长要说法。
夏雪他们批的是五年级试卷。这回组长分配小六、夏雪和她自己三人批作文,小六一脸不悦,夏雪打定主意:手下松一点,分数少扣点,总没有人有意见。
“这个阅读题的评分标准是不是太严了点,批下来没有全对的?”小丁嘀咕。
许琳珑凑过来看了一眼:“又不是自己年级,你按标准批就好了啊。”
“这个标准市教研室统一的,”苏慧杰直起腰,不停地用双手揉搓着说,“我们六年级也是一样的,答到一个点得一分,明年升学考试电脑阅卷都是这样评分的,我们必须适应。”领导说话,声音不高,但里面的利害关系讲的清楚,不容置疑。
“苏慧杰,你是不是也腰酸背痛啊?”
“嗯嗯,不知怎么了,这腰是越来越不好用了,等会儿批完试卷去医院查一查。”说着,苏慧杰直起腰,捶了几下,似乎不顶用,又站了起来,轻轻地扭了一下。夏雪笑了:“苏慧杰,看你那小心谨慎的样子,狠狠地扭几下试试呀。”
“我还是小心点,现在这身体不比从前,动作稍一用力就会出岔子。这段时间,这老腰不争气。等会儿去医院配点药膏了。”
十点半左右,许琳珑站起来从每个人手上拿过试卷检查一遍,说是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批完了。趁这机会,小丁索性放下手中的那刀试卷,抓起了手机浏览起来。许琳珑吹着后背说:“哎哟哎哟,太累了,我只剩下一小刀试卷了,终于快批完了,我要休息休息了。”
看着她捶着背走了出去,夏雪想,她这是要留着点尾巴慢慢完成啊。
“小丁,别玩手机了,等会就剩你没批完,我们没法结分,没法登分的。早点完成早点休息。”组长提醒。
小丁放下手机继续工作:“要劳逸结合,组长。”
“嗯嗯,是真的累。我批完了手上这一刀就好了,小丁,等会我帮你解决一刀。”梅舒颖拍拍后脖颈说。
“姐姐你这么快?谢谢。我给大家点一杯奶茶吧,大家要什么口味?”
许琳珑是和奶茶差不多同时到达。梅舒颖笑着说:“许琳珑,你是外卖买一送一送来的吧?”
许琳珑也笑了:“我帮你们大家去看了我们六年级的试卷了。”
“啊,怎么样?她们批完了吗?”
“我看到阅读失分比作文严重,古文复习了那么多,这批学生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还是错误,都不知道下个学期怎么教了。”
“都一样的。”
“梅舒颖你们班学生好,不像我们班,真是饭桶学生,碰到我这个也是饭桶的老师。”
正说着,五年级两位老师过来串门了,看了基础看阅读,最后停留在韩冬梅身后看夏雪身后看她批作文。
许琳珑进来,啧啧摇头:“这批笨蛋,怎么这么笨,我们班这次是不行了,完了完了。”
“成绩出来了?全年级的?”苏慧杰问。
“我们班的我看了,你们其他班级还在结分。”
“那你急什么?说不定你们班最好。”
“就是就是!”小六说。
“怎么可能?”许琳珑想了想又说,“下面来了个收废品的,你们谁有废纸要卖?”
“啊?”蒋爱珍听闻突然抬头,“我要卖的。那要么许琳珑,这刀试卷分数你来结,我去卖废纸。”
夏雪抬头:“爱珍,我的柜子里也有些,你一起卖了吧。”夏雪想着,一个办公室,这点废纸就一起卖了,上次梅舒颖帮蒋爱珍收拾废纸废资料的时候说过,办公室废纸收集是大家的事,以后卖了大家一起去吃饭。
蒋爱珍站起来:“我不知道你哪些要的哪些不要的,怎么收拾?”
“没关系,你都卖了吧。还有,我们教室里也有,我都理好了。”
“那还是你自己去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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