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张诚已经见过了李斯、张苍和公孙尼子。他已经知道这三位都是荀子的著名弟子。当然,荀子还有一位很有名的弟子叫韩非,不过见不到了。韩非已经在几年前被李斯给害死了。
对这三位荀子门下的大才,张诚算是有了亲身的接触和了解。在他看来,公孙尼子具有某种艺术家和学者的气质,远居上郡,一方面是不想和李斯这位残害同门的大人物打交道,免得遭到祸患,一方面可能也是看不惯秦国的政治气氛和文化氛围,再一个,则是远居乡野活得更自在。
而张苍,则是一个精力旺盛、涉猎广泛的学者和官员。他对政治的理解可能不同于这个时代大多数诸子百家的门人,而是因为掌握了数学工具,对世界有着不一样的理解和把握。拥有数学能力,就能够从资源和宏观角度去理解这个国家,某种程度上,这种人甚至可以说最深刻把握这个国家的人物。就不知道张苍这样的人物,在朝廷中还有多少。
至于李斯,张诚和李斯的接触是不愉快的。李斯相貌堂堂,风姿俊朗,但是心思深刻,是那种不可接触的大人物。
这一番咸阳之行,还真是开了眼界。
而回到了扶苏的府邸,就传来了新的消息,王子府的下人通知张诚,要沐浴更衣,明天要随王子一起去参加朝会,参拜大王。
大王,秦王嬴政,秦始皇!
天不亮就要去早朝,随着扶苏的车驾,在咸阳的朱雀大街上一路颠簸,就进了皇宫。
一路颠簸,不是因为咸阳的道路不平整,恰恰相反,咸阳的道路修筑的非常之好,虽然是土路,但是被压筑和维护的非常好,颠簸是因为秦朝的大车,这个大车完全没有减震,木车轮在道路上行进,总是有点颠簸起伏。
排队在宫门外,经历了一番盘查和身上装束的检查,张诚想起去地铁机场的时候要过安检。对宦官们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总有些不习惯。张诚身上并没有什么违碍之处,没有带刀子,也没有带兵器。少年头上也没有簪子之类,腰间有几块玉佩,但这是正常的饰物。没有人觉得不妥,只有扶苏瞟了一眼,咦了一声“这是张苍府上的信物啊?”张诚笑笑没吱声。在宫门这里,实在不是随便说话的地方。
站在皇宫正殿门外,张诚紧挨着扶苏身边站着,等待被宣召上殿。这个时候文武大臣们纷纷从扶苏身边走过,跟扶苏打着招呼,张诚站在扶苏身侧仰头看着这些大人物们。
总有人问“这就是那个少年?”扶苏点头应答:“是,我从上郡一路带来的。”于是很多人看张诚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张诚知道自己今天注定是那个要在朝堂上被展示、观看的那个人,是一个被围观的人,是那个“曾经杀死四十多个匈奴人的少年”。不知道这个展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一切要看秦始皇的定调了,秦始皇要是说自己是大秦少年人的表率,那自己就是一个值得众人亲近的好孩子。如果秦始皇说自己是个手段凶戾的小孩,那自己就是人人心中的灾星,以后说不定遇到什么麻烦事。只是这事儿躲不过去。
在乐器奏鸣声中,文武官员鱼贯走入皇宫。
秦国的皇宫气势恢宏。看起来比后世的故宫还要雄伟许多。宫殿的墙是青灰色的,屋瓦也是青灰色的,没有红墙黄瓦的辉煌,看起来格外压抑。宫殿之所以更雄伟,是因为这个时代不缺少巨木,屋柱更加粗大,房梁更长,因此宫殿的规模也更大,几千年后巨木砍伐一空,到了清代,连适合修筑宫殿的巨木都罕见,不得已要拆除明朝的陵寝木材,来修筑宫殿。这种情况到了汉代以后就开始出现了。所以唐代的宫殿规模比汉代要小很多,此后一代比一代更小。只有大秦,拥有无尽的木材,甚至都不需要去南方诸国调运,只需要从秦岭砍伐就能得到适合巨大宫殿的木材。
而没有红墙黄瓦,则是因为这个时代的颜料还很匮乏,而琉璃瓦的烧制技术还没有发展起来,屋瓦也只能用青灰色的瓦当。再加上秦国一直把黑色作为自己的吉祥色,整个宫殿就使用这样的颜色,显得格外厚重威严,充满压迫感。
秦国官员的服饰,也以黑色为主,黑色的袍服其实看上去很漂亮,让人看起来更加精神,皮肤的颜色也更漂亮。只不过几百人都穿着黑袍,看起来好像是乌鸦在开会一样,极为压抑。
巨大的宫殿内,秦王政高坐在大殿中央的台子上,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彩绘的桌几。秦王黑袍冕旒,端坐其上,极为威严。大殿内燃烧着巨大的牛油蜡烛,火光熊熊,照亮了陛下的脸颊。
秦王政一身黑袍,袍服上绣着十二章的纹饰。冕旒遮盖之下,看不清他的相貌。张诚注意到秦王的双手,这双手也是漆黑的,略一寻思,张诚就知道,那是自己诚记的小羊皮手套,显然是被扶苏当做是贡品送给陛下的。这双黑手……张诚微微笑了一下,想,这可真是一双黑手,决定无数人命运、无数国家命运的黑手。看起来秦王政对这双皮手套很喜欢,上朝都要带着它,这个消息要是给许记的老板知道,这皮手套的价格可还要涨上一涨。
御前内侍的声音响起,讲述今日朝会的内容,包括对扶苏王子的表彰嘉奖,对来自上郡的公士之子张诚的嘉奖,以及接待来自燕国的使臣荆轲。
荆轲!
张诚心里念了声卧槽。
要接见荆轲!这可真是要有大事儿发生了。自己很清楚今天会发生什么。荆轲刺秦啊,中国人就没有不知道这事儿的。那么今天朝会可是要了命了。说不得这个朝堂之上是要见血的!张诚东张西望,去寻找荆轲的位置。
“看什么呢?”扶苏低声问。
“我想看看……燕使在哪儿呢?”张诚低声说。
“在对面,最后一排。”扶苏头不转身不动,从唇缝里发出声音。“不要乱看,当心失仪。”
张诚缩了缩脖子,站正了身体,眼角却飘向对方队列最后几位。果然有几个人的服饰颜色和秦朝官员都不一样。那就是燕使了。当先的是一个面色青白身材高大的男子,手里捧着一个粗大的卷轴。他身后是另一个身材高大有一点威武的男子,手里捧着一个木匣。
这两样东西,张诚猜都能猜出来里面是什么,荆轲手里捧着的就是燕国的什么地图,里面藏着一把匕首,旁边那个人大概就是副使秦舞阳,匣子里的大概就是樊於期的人头。
张诚心念百转,怎么办?要提醒说燕使是刺客吗?自己凭什么这么说?不提醒,等一下就会发生历史上最著名的刺杀事件。
张诚脑子里转啊转,回想自己所知道的荆轲刺秦的事件,自己知道什么?印象很少,就知道图穷匕见,知道荆轲在展开地图的时候拔出匕首刺杀秦始皇,然后呢?然后好像也没发生什么,所有在高台之下的侍卫都不敢登台,不敢去帮助秦始皇对付刺客,然后秦王绕柱,最后刺伤了荆轲……
秦始皇运气很好,并没有因为这次刺杀受到什么伤。所以……不提醒也罢。而即便台上发生了刺杀事件,但是台下的所有人都不敢登上台去帮助秦王,可见秦国法度森严,人人不敢坏了规矩,那自己更不能提前做什么提示了。
可惜了荆轲这样的勇士。
仪式一个接一个,扶苏先走到台前行大礼接受了秦王的封赏,并且背诵了大段大段的赞颂之词,文辞华丽繁复。这些颂词显然是提前写好背下来的。好容易等到下一个环节,轮到张诚,听到御前的中车府令赵高大声唱诵:“宣上郡公士之子张诚!”
张诚按照礼仪,走到大殿正中,行礼,再趋前几步行礼,再趋前几步,行礼。“上郡张诚参见大王!”
众人的目光落在张诚身上,一个几岁的少年能够登殿陛见,这也是国朝以来罕见的事情。上一个少年郎见陛下的,还是多年前的甘罗拜为上卿的时候。
赵高大段念诵着张诚的事迹,从公士遗腹子到张村被匈奴人掳掠,到张诚出奇谋毒杀四十余匈奴人,随全村人还归张村,又引述了扶苏和蒙恬验证了张诚毒杀匈奴人的证据等等。宣布秦王对张诚的评价与嘉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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