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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可乐、西湖电视机、西子牌电度表……

推着自行车慢走的关扬,才发现城市的广告牌变密集了。今天是入伏的第一天,棉花一样的热风围裹着关扬,挂在车把上的公文包发出一丝丝焦味,软塌塌和他一样无精打采。

他的颓丧也写在身上,洁白的衣领被揪出来几道黑手印,布料有些变形,脖子隐见抓挠的血印,眼镜歪歪扭扭。

走过断桥时,安静的女孩正在写生,拍照的人们要调整很多遍动作才舍得按下快门,这个动静皆宜的世界,动而躁、静而闷的关扬觉得格格不入。一段下坡路,关扬却走得更慢了,他的心里似有三重门,他想多看看门外的阳光,却又在时时刻刻接近厚重的门板。

栾树下的一辆大巴吸引了关扬的目光,这是西湖附近一个外地招工的站点,几辆大巴都写着“改革春风到宁波,创造价值靠自己”的条幅,车头上则写着宁波大友灯泡厂。

赋闲的茶农也去不掉背篓的习惯,入厂的人们也不忘背几双胶鞋,人们在喜悦中告别,那大巴远去了,关扬却迟迟收不回目光。

还是那棵栾树下,坐着三个中年男女,三张纸互相犄角顶在桌子上,盖住了雕刻棋盘上的分割与边界。

关扬离那三张纸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却清楚地知道那分别代表着什么。一张是大姐关飞芳的文艺团干部评估表,一张是大哥关飞雄儿子重点中学的介绍信,还有一张是二哥关飞海要干租书铺的租房合同。

她的儿子在电池厂实习,带他的人正是关扬,教育局招生办的王主任最近和关扬来往颇多,有集中采购一批电池的意向,一时间关扬在兄姐眼中又成了人脉又广又硬的人。

“大雄,奇奇升学是九月份的事,二海,你那铺子我觉得还得多看看,旁边挨个卖板材的,破材、破财,多不吉利!我的事就在下星期,等儿子学成了,小扬说话就没那么好使了。”

“大姐,招生办和小扬要好的那个领导下个月就要升迁了,到时候小扬还攀不攀得上谁也不好说,你不过是小头头变成了中头头,耽误了奇奇一辈子最重要的起点,对得起你大侄吗!”

关飞芳突然急了,“这不过是个顺序问题,小扬什么能力你们不清楚吗!这么多年交给他的事哪个没办成,那是我们的亲弟弟,这么争不丢人吗!”

今天的兄姐们颇为投入,换做往常他们早已不断朝自己这边望过来了,关扬一时不想打扰,他们若能真争出个先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既然非要分个先后,咱不如比比谁对小扬的恩情最大!这总有说服力了吧!”

“大雄,有必要这样吗!”

“这次和往常能一样吗?关系到我儿子的前途!我的命都没这事大!”

“你们还挡我仕途了呢!”

“还、还挡我财路了呢!”

关飞雄突有满腹积郁一般,“如果不是关扬,关家那个上大学的人应该是我!我用学费给他看了眼睛,不然还说什么铁饭碗,你们有的只是一个瞎弟弟!一辈子给他操心!”

这听着很是猛烈的话,换来的却是关飞芳的一声冷笑,“关扬出生小产,我拿彩礼钱救了他的命!要是没有这件事,我在婆家能有那么多慢待吗!最后至于离婚吗!没有我,他连命都没有,瞎子算什么!”

关飞海虽没有这么猛的料,但嘴皮子仍然不歇,“我只知道我才是受了最大的穷,关家的钱从来没有流到我这,我都三十三了,连个寡妇都看不上我!那些年我没争,不代表我不应该争!”

关扬缓缓靠坐在自行车下,抬手取下了公文包,在图纸的围裹中找到一条牡丹烟,一时间竟想不起这又是给谁备的礼。关扬忽然很想吸一支,扯开整条又撕开小包,点透再点透,直到火柴弯出钩子般的黑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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