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深秋的枫林中,将深红色的林海照得光彩熠熠,仿佛每一片叶子都镀上了一层金子。
老仆的脸色被映照得蜡黄,每往前一步,脸上的沟壑就加深一分。倒不是说,肩膀上的那口盛满了书卷的大木箱子有多沉,而是深知这片枫林有多危险的他,早已忧心如焚。
“少爷啊,咱不能再往前走了。这一带的山贼最是猖獗,万一真碰到了,咱们老的老,小的小,还不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苦口婆心地规劝自家少爷,可少爷平时都被老爹关在院子里读书,早就憋坏了,如今见了这“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美景,哪里是肯听劝的,穿着谢公屐在山林间奔跑,刚刚为了追一只松鼠,居然跑进了林海深处。
老仆好不容易才追上自家少爷,看到阳光洒在后者清瘦的笑脸上,心中一阵欣慰。
别看少爷只有十二岁,却端得生了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唇红齿白,如果不是缺了两颗门牙影响了美观,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竖起大拇哥儿,赞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少爷姓秦名川,是九界山平遥郡远近闻名的大户秦家独子。秦家九代从医,积累下万贯家财,但到了秦川老爹秦庄这一辈,渐渐荒废了医术,便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富家翁。秦庄虽然在医术上没什么进展,可却喜欢结交读书人。大笔的银两撒出去,那些落魄的秀才、不第的举人纷纷成了秦庄的座上宾。
他们每日里在庄园中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好不快活。或许是自幼受到熏陶,秦川很早就表现出了读书的天赋,三岁认字过百,五岁能吟诗作对,八岁写出来的文章,得到了众读书人交口称赞。
现如今,秦川靠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早已将家里九代积累的三千卷书籍全部读遍,且烂熟于心。于是他这才决定辞别老爹,前往外地游学。这一路行来,他拜访过皓首穷经的大儒、致仕的官宦,也曾与一些优秀的学子辩经论道,所过之处,众儒士无不交口称道,将他唤作“神童”。
尽管收获了满满的赞誉,可秦川毕竟少年心性,玩心被那松鼠勾起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少爷,您看什么呢?”
“赵伯你看,这一片食腐竹长得如此茂盛,且每片竹叶上都有殷红色的斑纹,好不神奇。”
“那能说明什么?”
“食腐竹以腐肉为生,吸食的腐肉越多,长势越旺。能长出这么一大片食腐竹,可见这地下肯定埋藏过大量尸体。”
“少爷你别吓我。”
“你不信啊?你不是带着药锄了吗?挖挖看!”
老仆赵伯果然不信,卸下那口大号的书箱,从腰间摘下药锄,蹲在地上就刨了起来,没刨两下,就看到了一根白骨。赵伯抓起白骨的一端,猛地往上面一拔,“啵”地一声,把那白骨拔了出来,等看清楚后,“哎呦”一声吓得赶忙丢到地上。
那赫然是一根人的臂骨。
秦川捡起那臂骨仔细端详,稚嫩的小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态,轻叹一声说道:“赵伯,怕是被你说中了。这山上果然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山贼。”
赵伯微微一呆,问:“少爷,你怎么知道?”
秦川道:“你看,这分明是一根七八岁孩子的臂骨。他们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不是穷凶极恶是什么?”
赵伯顿时脸色煞白,道:“那咱们赶紧走吧!”
“走走,赶紧走。”秦川掸掉身上的泥土,催促道。
赵伯不敢怠慢,接过药锄别在腰间,扛起那口大号的书箱就跑。秦川跑得更快,脚下的谢公屐碰到路上的石块,发出“啪啪啪”的脆响。
两人紧跑几步,还没跑出这一片山地,就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桀桀桀”的笑声。
紧接着,“咻咻”连响,数道箭矢从一片青石后方射来。
秦川听到风声,本能地双手抱住脑袋,趴到了地上,有箭矢贴着耳畔的发梢疾掠而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面颊生疼。
幸亏他躲得快,没被箭矢射中。
赵伯的情形更凶险三分,因为扛着书箱行动不便,被几支箭追上。不过他倒有几分急智,千钧一发之际也不跑了,而是直接把那书箱竖在地上,自己则躲在书箱后面。只听“嘟嘟”数响,书箱的一面顿时被射成刺猬。
“呸,”远处一个粗犷的声音骂道,“没用的东西,射那么多箭,都没一支射中的。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俩两脚羊绑了,抓回去洗刷干净,剁碎了煮烂了给弟兄们下酒。”
“哗啦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从那片山石后面,跳出来七八个持刀汉子,二话不说就扑了过来,将秦川和赵伯五花大绑,押到头领面前。
秦川眨巴了一下眼睛,心中不禁感慨了一句,原来这就是山贼啊!
前世电视中看到的那些山贼,哪个不是吃得脑满肠肥?或者个个身体精壮。可眼前这群山贼却不一样,全部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只有那个首领看起来有些壮实,除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外,还有一张炭黑色的丑脸,显露出几分凶相。
果然啊,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所谓的山贼,多半都是些日子过不下去的流民,哪里能个个身怀绝技?但凡有一点技能傍身,也不会落草为寇。
不过他们瘦削却并不代表不危险,食腐竹下面的那堆尸骸就是明证。
“小子,你盯着我看什么?”山贼首领见秦川一直拿眼睛打量自己,丝毫没有被吓破胆的窘态,顿时瞪起两个铜铃般的大眼,眼神中泛着凶光,厉声质问。
秦川轻轻一叹,露出与他这个年龄段不太相符的老成气质,说道:“我看你有病。”
山贼首领勃然大怒,劈手夺过手下的一柄朴刀,来到秦川面前,用刀尖抵住他的心脏,狞笑道:“好胆,你再说一遍?”
那冰凉的刀尖刺透了秦川身上单薄的绸衫,只需要稍微用力,就能将他的心脏搅碎。
若换做别人,怕是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但对于两世为人的秦川来说,这些都是小场面。
他目光从山贼黝黑的脸庞缓缓下移,越过了对方的脖颈、胸口,最后停留在他的小腹处,淡淡说道:“你的小腹处应该有伤吧?而且受伤不久,伤口难以愈合,现在还在渗血。更可怕的是,这伤已经感染……哦,不明白感染是什么意思?换种说法,就是邪毒入侵,再不医治的话,我赌你活不过三日。”
说罢,他挺了挺胸膛,望着山贼首领很光棍地说道:“话我已经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山贼首领眉头一皱,冷声道:“你真不怕死?”
秦川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说道:“我当然怕死。不过我赌你更怕死。你若杀了我,三日后必死无疑。你们山上应该没有大夫吧?就算有也是庸医,连伤口怎么包扎都没学会,而你自己又不敢进城延请名医诊治,所以伤口才迟迟都无法愈合,而现在能救你的,就只有我了。”
“放屁,你一个小屁孩,胡说什么大话,你懂什么医理?”山贼首领明显不信。
听到这话,一旁的赵伯顿时不乐意了。他大声叫道:“我家少爷乃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九代医学世家秦家的嫡系传人,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活人无数。你居然说我家少爷不懂医理,哈,哈哈哈,果然是粗鄙山贼,浑然没一点见识。”
那山贼见赵伯说话底气十足,心中顿时有些动摇,目光重新落在秦川身上,愈发严厉,压迫感十足:“你真能治好我?若是胆敢骗我,信不信我把你们剁成肉泥,拿去喂狗?”
秦川眼神干净澄澈,不含丝毫杂质,更不见半点胆怯,反讽道:“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把我剁成肉泥喂狗。”
“哈哈,哈哈哈哈。”山贼首领顿时大笑,缓缓收回朴刀,再看秦川时多了几分赞赏,“好小子,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般胆色。就冲这一点,我信你一次。来人,给他们松绑,带他们上山。”
一群山贼七手八脚帮两人解开身上的绳索,押着他们往山上走。
“少爷,你没事吧?”才刚解开束缚,赵伯就马上跑了过来,检查秦川的身体,一脸关切地样子。
秦川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赵伯不用担心,我没事。既然这位大王请我们去山上作客,盛情难却,我们就去一趟又何妨?”
“哈哈哈,好一个盛情难却……”山贼首领见他把“绑架”说得如此文雅,心中大笑,“想不到你还是个妙人儿。”
秦川也是笑了笑,在众山贼的簇拥下边走边问道:“大王,你们是什么山寨,可有名头?寨中有多少人?”
山贼首领抹了一把胡子,得意地炫耀道:“我这座山位于九界山的边缘,名为驼峰山,我们山寨就驻扎在驼峰山山脚下,唤作驼峰寨。这是我十五年前白手起家,打下来的偌大家业,如今驼峰寨有劳力三百多人,都是响当当的好汉,除此之外,还有些女眷孩子。你也用不着叫我大王,听着怪别扭的,就跟他们一样,叫我刘刀疤刘寨主吧!”
秦川欣然同意,并把自己和赵伯的名字也都告知了这位刘寨主。毕竟要取得对方的信任,这些基本的信息交换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两人交谈了一阵,渐渐熟络起来,秦川话锋一转,好奇问道:“刘寨主,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以你们山寨的实力,应该没什么人能轻易伤你吧?”
“呸,”刘刀疤重重啐了一口,郁闷道,“提起这件事,我就感觉晦气。驼峰山上不仅有我们驼峰寨,还有一个金河剑派。那金河剑派霸占了驼峰山风水最佳、环境最好的地盘,把我们驼峰寨挤到犄角旮旯里去了。这也倒罢了,毕竟我们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偏巧前段时间,自金河剑派走下来一个女人,长相极美,我的兄弟不过多看了她一眼,就被她削去了脑袋。我去找她理论,反被她用一根金簪打伤,至今那金簪还留在我体内呢。山寨中的几个庸医都说不能取,若是硬取,我怕性命难保。”
“金河剑派?可是一个修仙的剑派?”秦川眼睛一亮。
“你知道他们?”刘刀疤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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