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委员听说敌伪资产只有瀛洲商社,便脸色一阴,斩钉截铁的说:“瀛洲商社是必须接收的。还有那些给日本人做事的,与日本人亲善的,以及妨碍抗日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丰彰文和阮家旺都是一惊,要说给日本人做事,他们自己可就说不清了。鬼子在的时候做过商会会长,不就是给日本人做事吗?虽说是被迫,而且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是会长帽子却明明白白戴着,这要是被打成汉奸就天大冤枉了。除了死了的大落蓑,没人真心实意为鬼子办事呀。丰彰文心里咚咚打鼓,知道这不是几句话能辩白得清,便赶紧把话头转到别处说:
“陈委员说的是,瀛洲商社就是完完全全的敌伪资产。这么多年,鬼子依托瀛洲商社,可把红石矶害苦了,早就想一把火烧了他。可是”
“怎么又可是了?”陈委员急躁道。
“陈委员过来之前,涂营长就派人接收过了呀,房子、货品,里面的家具都搬空了”
“岂有此理!他们懂不懂规矩呀?军队有政府养着,有什么权利接收非军事资产!”
陈委员知道丰彰文们更不懂国民政府的规矩,气呼呼随便吃了几口饭就走了。第二天,他又带着原班人马,将一份红头公文递到涂营长手上。图营长自然不服,便汇报给团长,团长又汇报给师长。到底还是国民政府的兵,师长发了话,图营长只好将房子和部分货品、用具退给了陈委员。
进嘴的鸭子又飞了,图营长哪里甘心,心想你个狗日的陈委员不让我发小财,那我就发个大财给你看看。第二天便来个堤外损失堤内补,跑了虾米捉大鱼,将凡是和日本人做过生意的商人统统抓起来,威胁要以汉奸资敌罪论处。这不明摆着嘛,抓人换钱呀。瀛洲商社涵盖棉花、布匹、粮油食品、日用百货、钱庄等等,与之做过生意的红石矶商人何止数十人,若按平均每家罚款500大洋,那得多少?丰彰文家抓的是丰铭亮,丰彰祥家抓的是丰佳栋,阮家旺家抓了阮根长。丰彰德也没有躲过,说他为瀛洲商社运过货。红石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哭喊声从早到晚没个停。惩罚资敌的汉奸,谁敢起哄闹事,不要命了吗?识相的赶紧拿钱托保。若再拖下去,不仅钱不能少,人还多受挨打的罪。可是商家们不服气呀,平常买卖怎么就是资敌呢?有胆大的说,蒋委员长当年还去了日本呢,他都是抗日英雄了,怎么我们就是资敌的汉奸?可想而知,这人不仅被毒打一顿,还加了码的罚款。丰彰文家一连祸事,再也不敢节外生枝,不仅害怕资敌的罪名,更怕连带出介绍赣南朋友卖乌砂的事,那可是名副其实的汉奸罪呀。当天晚上,他私下给图营长贡献了五百大洋,又第一个公开交了五佰罚款,这才把儿子丰铭亮赎了回来。
丰铭义不是商人,更且只是个帮工的,自然不担心这些。可当十四佬也被抓了,这才慌张起来,便赶紧去看望十四婶。春梅正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见铭义进来,便哭道:
“义伢,你十四佬被捆走了,这可怎么得了哦。要我交四百大洋,可是钱都由你十四佬管着,我到哪里搞去唛。挨刀的呀,呃呃呃呃...”
听十四婶一哭,丰铭义的心就更紧了,忽然福至心灵道:“十四婶,图营长不是由陈委员管着吗?他可是洪先生女婿”
“你彰文大爷的意思,洪先生是个大义的人,他要是能帮就会主动帮,我们去提这事反让他脸上挂不住。呃呃呃...”十四婶哭了会儿,忽然又说:“不管了。他们男人不好意思开口,我就求他家女人”
春梅是个风火性格,说着便抹干眼泪出了门,没多大功夫又在回来的路上碰到铭义,急火火的说:
“幸亏你提醒,洪先生女婿等会儿就去找涂营长。他让你彰文大爷马上找图营长讲理求情,给陈委员垫个讲话的脚。我不方便到处跑,你快去一趟吧”
丰彰文听说陈委员答应管这事,心中大喜,却又未免失落。都怪自己太急躁了,一千块大洋啊。可是,他虽不是商会会长了,为同行免灾的事却不能推脱呀。丰彰文过去说了理求了情,陈委员再去敲打了,图营长果然就让了步。他抓人的理由的确过份,弄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何况已经有几千大洋到了手。
洪先生的女婿救了红石矶商家,被救的自然会去他家谢恩,就是红石矶其他人也都说他有个好女婿。洪九皋做了这件好事,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便搭信让秀绮回来住一段时间,正好让小两口团聚团聚。
秀绮见父母少有的要她回去住几天,心里便乐开了花,带着两岁多的女儿就回了娘家。洪家小姐回来了,不仅被救的商家,就是略有头面的人,便都借着这个由头,一家连一家的宴请陈委员夫妇。有人要洪先生一家都到,可是他不干,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干嘛凑热闹。秀绮跟着老公吃了几家,觉得很不好意思,便找理由推脱。陈委员本不为吃喝而来,见夫人不去,自己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不再接受宴请了。红石矶人都说陈委员是个大好官,不贪财不居功不欺老百姓不摆官架子,秀绮跟了这样的好老公,这辈子有福气了。
大落蓑死了,强娶的早花回了娘家,家产自然是要没收的。
又过了两天,丰彰文、阮家旺、皮老板和胡老板等头面商人,忽然接到陈委员的官帖,说是请他们到品江大酒楼坐坐。皮老板不知就里,便来找丰彰文探底。丰彰文说他也不清楚,也许是陈委员的接收结束了,要和商绅们告别吧。到了约定时间,商绅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来到品江大酒店,被丰彰文引进早就安排好的面江雅座。闲聊了会儿商经时事,大家见正主儿还没到,心中就有些忐忑了。丰彰文笑道,当官的公务忙,何况还是临行前,免不了纠纠缠缠,我们多等会儿又何妨。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陈委员果然领着个中山服官员到了,后面还跟着两个挎盒子炮的兵。陈委员一进门,便抱拳打躬道:
“抱歉,抱歉,让各位商绅等了这么长时间”说着便介绍身边的官员道:“这位是省里下来的贾参议贾高参,专门给我送公文来的”
商绅们听说这是省里来的贾高参,便赶紧起身鼓掌,乱哄哄说着欢迎的场面话。陈委员将贾参议领上主座,自己挨着他坐好,见商绅们都已坐定,便站起来举杯说:“贾高参,你是高官身边的大红人,不顾路途风尘来给红石矶增光添彩,大家这第一杯就敬你了”。众人立即站起来,举杯对着贾参议,都一口干了。陈委员又举起第二杯,说:“感谢各位对陈某的支持和理解,这第二杯酒我敬各位”。众人说着不敢不敢,又都一干而净。待大家坐定,陈委员又端起斟满的酒杯,起身扫了一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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