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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吗?”陈仰敲了一下门,第二下敲空了:门被万里打开了。她已经换上了衣服,扎着两个高高的双马尾,面施粉黛,精神好看。

“已经起来了,”万里笑道,“我要去吃早饭了。”

陈仰退了一步,低头俯视他小个子的女上司:“今天的事很多,希望您做好准备。”万里说:“我知道。刚要来这两天,上头给我的欢迎仪式够多了,给我的惊喜也真是足够惊吓。催催催,我来了,倒是不急了。若是干不好事,我看他要说我白当这个位子的。”陈仰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毫无反应地盯着陈仰,两人都没有说话,万里先转身走了。

宅子是万里的大哥万铭帮万里购置的,当初万里要到北平来,说到万公馆的安排,万里就只要大的,看起来气派的。万里是念了不少书,上过一点大学的人,却没有什么审美,也缺少该有的内涵,骨子里依然追求最大的,最花花绿绿的。于是万铭就直接收购了一栋某富商因为死了个姨太太而卖掉的给姨太太住的宅子,老钱风的布置,万里的要求下添上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路过走廊上一面镜子,万里转身照了照,将头发揉了两下,在唇边又抹一抹,调整出一个傻白甜的微笑:“我今天漂亮吗?”

“非常漂亮。”陈仰随便看了她一眼说道。

“那太好了,我希望二爷也那么觉得。我晚上忙完就去看他的戏。”

陈仰没有搭腔,万里似乎很满意,快步走进了餐厅。

程碾如已经在了,他依然衣着滑稽,精神饱满地笑着:“早,三小姐!您一有事情可做,就漂亮多了。”这段话确实是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在场人都很。默契的并没有问什么,也假装没有听到什么。程碾如做出敬酒的动作,碗怼在自己的鼻子上,洒了一身,万里哈哈大笑。

很快,万里就走了,程碾如把被豆浆弄脏的外衣脱下来,一个女仆自觉的走上前拿走了外衣。并递给他一件干净的。程碾如接过来披上,一语不发地吃着饭,长长的桌子上甚是冷清,只有咀嚼的声音独自响着。

在早年时,谢楚江就听闻过这个家底都空了,还横行霸道的罗二少爷。甚至一次宴会见过面,半句话不投机就给谢楚江放句狠话,直接离席。再见面时,谢楚江被他大伯调回北平,昔日穿罗着锦的罗二少爷裹着旧衣服在迎春班后台失魂落魄,见了谢二爷跟避猫鼠似的,谢楚江要靠近,他就直接对着小兵指桑骂槐,异常滑稽,只能说越逗越好玩。

昨儿的生日堂会有万里可以调戏,今天万里避而不见,谢楚江决定折腾一下罗雁飞,何况谢淮是专门来捧常绮烟的,还好心请来谢楚江这个二哥,谢楚江当然要把今天的份一起逗了。

刚才谢楚江想着去后台,结果见班主马娥雪在,这丫头不好对付,谢楚江决定一会再过去。这戏班原先是马娥雪她爹的,她爹前不久没了,现在是新丧,戏班也是马娥雪和赵枝云一起在管,谢楚江正要去后台的时候,就见马娥雪看账本来着。这姑娘生得又高又胖,人看着很壮,剪了个短头发,脑后扎了一个小辫。罗雁飞上台了,唱腔倒是脆生生的,动作干净利落,比真正的小女孩还娇俏。有意思。谢楚江将身子向后一靠。

罗雁飞刚亮了个相,谢楚江一块银元就扔到了台上,罗雁飞一闪身才没正中脑门子,不少人齐齐看向这个来捣乱的。

“二哥……”谢淮急了,求情,拽着谢楚江的袖子,谢楚江十分不满,他欺负个人都不成是怎的,他也不听了,转身要走,谢淮又怕他捣乱,又怕他生气,尴尬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终于也该常绮烟上台了,谢淮才松了口气,谢楚江不会和别人过不去,只欺负罗雁飞一个,虽然很对不起罗雁飞,但是谢淮松了口气,祈祷罗雁飞下台后能自己乖乖被谢楚江截住。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已经下台的罗雁飞一边换衣裳,一边想着还甩了甩水袖摆了个架势,他很不乐意,他觉得自己也能上,必定是谢楚江这样欺负人,才导致自己名声差,被雪藏了。

尤媚又开始化妆,她倒不忙,只是下一场要给贵妃娘娘配高力士:“怎么,咕咕叨叨的,又瞎想什么呢?”

罗雁飞啐她:“胡说八道,谁瞎想了。”

“你看看,又急了,”李一诺说,“你今天又唱大轴,可见不是人家别人怎么样,那个姓谢的要找茬,还让你上就不错了。”

“你闭嘴吧。”罗雁飞晚上要唱一个钟头,还估摸着唱一半就要没有人了,恼得很,敷衍着两个人,在那里洗脸。

几个人正拌嘴,后台外面似乎就嚷起来了。

“军爷,军爷,后台不是随便进的,”马娥雪拦着一个小兵,谢楚江挥挥手让手下人先不要硬闯,“大家都忙着呢,常老板也在台上,军爷先出去看吧。”

“我倒是无意打搅常老板,”谢楚江笑道,“我来找别人。”

后台的所有人齐齐看向了罗雁飞,罗雁飞一个激灵起身:“谢少帅……”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该干啥干啥,有什么好看的。你也给我坐下!”马娥雪骂道。她原先总穿着件吉祥纹红夹衣,像个鲜艳的皮球,前些天她爹去世,她换了件很陈旧的白色褂子,仔细观察能发现是她爹的旧衣服改的,她也显得比从前憔悴了不少,大概因为心烦意乱,骂人骂得比原先带劲。

“马班主这是怎么闹的,我就来见见雁飞,我还给他买了花呢。”谢楚江身后的小兵赶紧把一束红郁金香递过来。

“现在还没散场,就是送花,我来转交也就罢了,”马娥雪不容分说一把将花揪过来,“军爷要见人,等晚些时候再来吧。”

原本来说,马娥雪护犊子,罗雁飞万没有不领情的道理,但是谢楚江的手下拿了枪,他真心怕会闹起来。

自罗雁飞家里出事以后,繁花着锦烈火烹油尽数消散,人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皇商的罗家怎么想得到,几千年都有的皇帝,能一下子没了。罗雁飞流落街头,少爷唱戏的喜好成了谋生的手段,他辗转许久,终于有个迎春班愿意要他,而后来他才知道,是因为罗家的一位长辈对前马班主,也就是马娥雪的父亲有一饭之恩,才顶着风头把他收留下来,然而马班主去世后,他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瘦死的骆驼就那么死了,自然拜搜刮有方的谢家所赐,谢家现在最风光的小辈,军区司令,便是面前这个不断折腾罗雁飞,猫玩耗子的谢楚江了。

谢家必定怕罗雁飞报仇,谢楚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来欺辱他的,若是他有心报仇,谢楚江要玩他,再掐死他,若是他无心报仇,谢楚江要牢牢踩住他,让他再也掀不起水花。

谢楚江不会罢休,而罗雁飞不能连累迎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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