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太太?哈哈……您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李秋常笑着,但没有一点开玩笑的神色,“罗先生是对万里又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吗,比如女人就不会仗势欺人?”
“李小姐……李夫人说笑了。”罗雁飞扯出一个笑容。
女孩,是女孩!
罗雁飞心目中,女孩是天下第一等好的,纯洁无暇,真善清爽,怎么会呢,怎么会。像万里这样的,只怕算不上女孩了,她不好,怎么能算女孩呢,谁家女孩这样,拿人当个玩意儿?
罗雁飞想着,女孩就必定是好的,万里……万里这样欺男霸女的军阀,必定不算女孩,她一定嫁了人了,或者和男人怎么样了,不然怎么会那么混账呢!
“既然答应了万里做事,就安心地做,”李秋常个子跟罗雁飞差不多高,穿着高跟鞋可以和罗雁飞齐平,“她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她给的钱是正经钱。”
罗雁飞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万里必定嫁人了,看着还是个小女孩的模样,却不是女孩了,不正经,不贞洁,所以才那么混蛋……女人嫁了人,就毁了。
罗雁飞还是少爷时,房里丫鬟无数,单单贴身的大丫鬟就有三个,罗雁飞看,大家相处得好得很,大丫鬟会照顾小丫鬟,人人都喜欢自己,还不会打架,话本里编的后宫争斗,可见是没有影的事情。罗雁飞想。
“万少帅自然是不会赖账的。”罗雁飞低下头。
临近秋天,万公馆前的花园已经一派萧瑟景象。万里对园艺没有兴趣,只有等院子实在没法看了才舍得雇佣园丁,现在是秋天,这里已经彻底荒废下来,攲斜的芭蕉枯萎在那里,被月光投下影子,朦胧的纱一样的月色,显得凄凉起来。
“说得够久了,您该走了。”李秋常说。
罗雁飞回到迎春班的时候,常绮烟不在班子里。
“谢四爷带他出去的。”赵枝云趴在桌子前说。
“大师兄在看什么?”
“我的账记错了,马师妹让我再算。”赵枝云苦笑,帅哥就是帅哥,昏暗灯光下皱眉也俊朗无双。
罗雁飞给赵枝云倒上茶:“有件事要和大师兄说。”
“你说。”
“你还记得万司令吗?”
“啊,万司令,前几天那个。”
“她身边有个人,想托你办一件事。”
“万司令身边,还有要我做的事?”赵枝云放下账本,面对罗雁飞坐好,罗雁飞这才看清他手上好些墨水。
“她身边有一个叫李秋常的女人,说是唱小生的,天津来的,特意到北平来想要和你同唱一台戏。”罗雁飞说。
赵枝云回忆了一下他知道的天津主工小生的名人:“我竟不知道会有谁来专门找我,不过这名字听着耳熟。”
“她说她是天津一个叫凌月班的,来北平就想和师兄你唱。”
“她专门来找我,我自然没有扫兴的道理,你若是去回话,只管告诉她,我答应了,只要我有空闲处,她就可来同我唱,只是不知她想同我唱哪一出戏,你也好的问问她。”
“她说过几日来见你详谈,就等一等吧。”罗雁飞起身,却被赵枝云拽住。
“那天万司令专门找你,就只说这一件事吗?”赵枝云看着罗雁飞观察他的表情。
罗雁飞自然不希望万里托他的事被更多人知道:“只有这件事。”
赵枝云看得出来罗雁飞在说谎,但是又无能为力,罗雁飞不愿意说,他也就不愿意逼迫,只好放开罗雁飞的袖子:“雁飞,如果有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向我求助,既然在迎春班,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会的。”不会的。罗雁飞说。他不相信迎春班,他从来不认为迎春班能承受得住军阀之间斗争的余波,马娥雪想要拒绝谢楚江进后台都十分难,罗雁飞知道迎春班很脆弱,经不起复仇,更承受不了争斗。
那不是唱戏的老百姓应该触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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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觉得谢楚江烦人,现在需要在谢楚江身边,倒是显得他来得少了。
几天之后,罗雁飞终于有了一场不是大轴的戏,唱的崔莺莺,常绮烟唱红娘,刚唱完下来,就见到谢楚江到后台来了。
“这些天忙着收拾个人,好几天没来看罗老板了,”谢楚江笑道,“今天有个饭局,我朋友过生日,罗老板陪我去吗?”
要是以往,罗雁飞要冷硬地说不去,但是既然答应了万里的要求,他就不得不多在谢楚江身边一些:“当然,不知道是在哪里?”
谢楚江有些惊诧,因为他向来得不到罗雁飞什么好脸色。以往,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看起来像是谢楚江死皮赖脸纠缠罗雁飞,而罗雁飞不知好歹百般抗拒,有时还会辱骂,然而略微了解一点情况的人就知道,实际情况是谢楚江阴魂不散对罗雁飞进行长期的折磨和羞辱,屡次叫他出去喝酒吃饭,甚至过夜,至于酒桌,自然是随意耍弄嘲讽罗雁飞,如果罗雁飞不答应,他会威胁要伤害迎春班的人,或者直接威胁要解决掉罗雁飞,罗雁飞惜命,尽管对谢楚江冷眼以对,最后还是会顺从。
“晚上我让司机来接你,”谢楚江说,“雁飞今晚有戏吗,要不要现在就一起去?”
“没有了,今天我只有刚才那一场。”罗雁飞做了个深呼吸,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伸手搭上谢楚江伸出来的手,“现在出去也没什么关系。”
“今天雁飞爽快得很呢。”谢楚江打量了罗雁飞一遍。
“我路上同谢少帅讲吧。”罗雁飞低下头。
很快坐上了车,两人坐在后座,谢楚江的副官开车。上次罗雁飞坐谢楚江的车还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被小兵押着塞进来的,谢楚江当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飘飘一句你们太使劲了,看罗老板难受的。
“我现在很艰难,谢少帅。”罗雁飞说,他偷觑谢楚江的脸色,对方似乎意料之中。
“现在戏班不好吗?迎春班不好了?”
“我现在,很艰难,”罗雁飞呼出一口气,“身上没有钱用,前马班长去世之后,二师兄几次试图驱赶我……”
“嗯,确实太不容易了,雁飞,只要你在我这里听话,你的处境都会变好的,相信我。”谢楚江一向是个笑面虎,罗雁飞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见他笑着。
车开到靠近城市边缘,江岸路东侧的一处楼,这里罗雁飞来过,但是绕到楼后面的门确实惊讶到了罗雁飞,不是本来就知道的人,根本不会看明白这边可以转过来通到后方的门。
谢楚江只带了副官和罗雁飞从门进去,这里应该是介绍制的私人场合,连招牌都没有,前面是零散几个关门很早的商铺,从后门进来却是另一番景象,明亮的电灯装了长走廊从头到尾,脚下的地板嵌入玻璃,下面全部长长一条走廊都是陶瓷的莲花鱼池,瓷雕价格昂贵,罗雁飞小时候家里有一张瓷雕的画,薄而且细,甚至可以卷起来,这里陶瓷的莲花鱼池虽然不及那瓷画工艺高超且精致,却也十分豪奢。
穿过这条走廊是较宽的走廊,又是欧式风格了,地上铺着极厚的地毯,踩上去能感觉到十分明显的柔软,走廊两侧就是房间。
“这里是……”罗雁飞四下打量,这里的墙上挂着些名家字画,东西方都有,罗雁飞只略微懂得品鉴本国字画,认出来几个是真迹,想来是真假混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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