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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是在临园阁被皇后贾南风接见的,赵王不敢正视贾南风,两脸憋得通红,眉心上的肉瘤涨得红中带紫,觉得里面的血就要破瘤而出。

贾南风却很轻松:“赵王不愧为皇家长者,皇太子之事,如果没有赵王前前后后努力,怕很难收场。现在好了,事情总算有一个叫人满意的结果了。”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司马家天下,都是微臣应该做的。”赵王听了皇后夸奖,气色正常了。

“本宫此次召你,不是为了嘉奖你,是还有另外的事。”

“请皇后娘娘吩咐。”

“太子之事,表面上看,完了,其实还远远没有解决啊!赵王殿下,你的看法呢?”

赵王暗自吃惊,心想,这妇人真的急不可耐了,太子还没进金墉城呢,就要立新太子了。但他没敢表露,而是顺着贾南风的意思说:“回娘娘,太子之事已不成为事了。”

“为什么?”贾南风有些吃惊。

“娘娘,微臣看小皇子生得天圆地方,有人君之貌。”

“大胆!”贾南风突然严喝一声,吓得赵王慌忙跪在地上。但很快,贾南风就收起怒容,“赵王殿下,你误会本宫意思了。本宫是想要你告诉本宫,这废太子以后又该如何处理呢,废太子乃先皇所立,不能永远废下去的。”

“哼哼......”赵王一听,索性不起来,心里暗自冷笑,这女人,心怀了鬼胎,还怕别人发现鬼胎,太子都废了,还要怎样?于是他哼唧了一阵以示回答,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哼唧些什么。

贾南风接着说:“赵王,本宫知道你是在哼哼哈哈应付。你不明白本宫的心。本宫告诉你,本宫是想如何在过了一年半载之后,等太子醒事明理了,恢复太子之位。”

咿,奇怪了,这女人到底在卖什么药?赵王两眼看着地板,晕晕地,有点犯迷糊,但他不能再哼唧,把头抬起来继续跪着:“娘娘,这事到不是难事。一年半载之后,皇上办上一件喜事,来个大赦天下,然后颁一道诏书,一切事情都好办了。”

“恩,有理。”贾南风说,“起来吧,赵王殿下,别跪坏了身子,本宫将来还有好多事情等你出谋划策呢!”

赵王战战兢兢爬起来,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皇宫宽敞的大门口,停了几辆素色牛车,两行侍从肃穆地立在牛车两边。

时候是早上,太阳又红又大,和悦而温暖,立着的人们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宫门打开,废太子司马遹麻衣粗服,缩着头,慢慢走出,后面跟着废太子妃王惠风,再后面,一队禁军全副武装,威风凛凛护卫着废太子和废太子妃。

皇宫内外,寂静而空辽。

司马遹和王惠风终于走出大门,就要登上牛车时,司马遹突然回头看金光涂饰的巍峨皇宫,自言自语:“这是为什么?”然后依依不舍上了牛车。牛车在洛阳城里的铜驼大街行驶得很慢,让司马遹有充裕的时间最后看洛阳的风景,他想起不久前,也是在这街市上,文武大臣簇拥着,整个洛阳都瞪大了眼睛;他还想起了肉铺老板马一刀,想去看他是不成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他想着想着,心头一颤,眼里便噙满了泪水。

穿过洛阳城,车出南门,缓缓爬上旅人桥,桥上,牛车停下。司马遹从车上下来,单薄地立在桥上,看城内城外,一股酸楚又涌上心头,晨风吹撩他的麻衣,最后他把眼光落在了遥远的竹林处,听得见隐约传来的竹涛声声,但已绝了人响。

“我的太子太傅呢?”废太子司马遹满以为此时定会有一个白须老者骑着小马从竹林里从容地向他走来,为他送行,为他鸣不平。

但什么也没看见。

他失望了,明白没有太子这个光环,他是多么可怜,多么狗屎不如,明白不是风萧萧易水寒,只有风萧萧和满世界的孤单和冷清。他不想再看下去,实际是不想再等下去,他又登上了南去的牛车。

牛车离洛阳城越来越远,渐渐地,一个曲折,整个洛阳城完全消失在司马遹的视野中。司马遹闭上眼睛,远处有歌声传来,似催眠的摇篮曲: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摇摇晃晃,废太子司马遹睡了。

玄清酒肆专为太子太傅准备的小雅间里,雪白的胡姬轻揉着王戎、王衍兄弟俩。

王戎平伏胡床,脑袋向上翘,看着窗外,窗外是洛阳城的南门,穿过南门还看得见南门外的旅人桥。胡姬骑在他的身上,双手拿捏着他干瘦的腰部,终于,他看见了废太子司马遹立在旅人桥上,风吹衣袂,孤孤单单,离废太子不远,废太子妃也单薄地立着,不时用手绢抹着眼泪。

王戎就这么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一直看到他们登上牛车,消失在驿道尽头。

王衍也看见了,他将头从窗边移开,悲从中来。

王戎狠狠瞪王衍一眼,骂:“真没出息!”

王衍不服:“怎么就没出息了?走的是我的女儿,也是阿兄的侄女啊!”

“难道阿兄会不知道?做大事的男人,必须拿得起,放得下。刘邦的父亲就要被项羽烹了,刘邦说什么,你若烹了,别忘了分我一杯羹。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如何能为一点小情就如此悲悲戚戚的。”

王衍不辩解,他已习惯了王戎的教训。实际上,他也从王戎身上学到了许多沽名钓誉的本领,他问:“事已至此,该怎么办?”

“对了!”王戎有些满意,“这才是你要关心的。现在看来,废太子是翻不起浪来了,而你又是废太子妃的父亲,这一层关系,定会影响你今后的为官之路,你必须最大限度地消除这个影响。”

“如何是好?”王衍着急。

王戎沉默了一会,开口说:“废太子靠不住,现在要做的是,摆脱和废太子的一切关系,另起炉灶。”

“阿兄,这怎么可能呢,我是废太子妃的父亲啊!”

“可现在是皇后的天下,你必须顺着皇后的心思走。”

“怎么走?”

“依阿兄来看,办法到有一个,就是向皇上表请女儿和废太子离婚。只有这样才可以救惠风,还可以保自己。”

“这......”王衍有些犹豫。

“这什么?没头脑。你知道不知道,废太子深究起来是死罪。你说,这废太子一死,惠风还活得了吗?你现在表请离婚,不等于救惠风于水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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