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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知道在何时变得阴沉,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处于浑噩的状态多长时间,对于思考的制动和无思的抵触将我拉入一个仿佛是纯粹静止的状态,在此期间,所有的知觉对外界的反应都变得极为迟钝、缓滞与涩重,我如同被封装在玻璃瓶当中,瓶体外侧,慢慢起了雾气……我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有些许缥缈的虚影攒动,我猜测与估量它们的动向与意图,但总存在极大的不可避免的偏差,一只巨大的、灰色的蛾落在瓶外,没有规律地爬来爬去,足趾在移动中刮去了那层雾,形成一个一个斑点形状的痕迹,沉闷的脚步声来回作响……它翅膀上硕大的、偶尔会转动的眼睛图案透过被刮开的雾气始终盯着我。

它有着观察者的明目张胆,也有偷窥者的谨小慎微……可它,是谁……是谁在注视我……

“我们到了。”

柳寻善的话像一束锋利的阳光,它驱赶走了那只污秽的丑陋鬼祟蛾子、割破瓶体将我完整地释放……也许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或是更久的时间,整个天地之间已经暗沉无光,我透过窗子向外张望,海水仿佛凝结成犹如大理石般表面光洁平整又十足坚硬的固体,在可见的范围内没有一丝因外力而产生的褶皱与波澜……

“你还好?”

血肉的酸涩微痛与灵魂的恍惚是重回现世的副作用,我想我应该在事实上感谢柳寻善,但在立场与情感上这份感谢必须在诞生前胎死腹中,或是我浑浊的目光与几近无法转动的眼球暴露在柳寻善面前,他询问了我一句,只是这问句与关心没有丝毫联系,因祸得福的,反倒是其中夹带的袭袭躁寒让我清醒的速度变快。

“我很好。”

片刻后,我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尽管因为唇舌之间配合的还不够默契而多有颠簸与顿挫,但我想表现出来的意向差强人意。

“走。”

“这是……”

当我尾随柳寻善走出船舱……我的疑问,实际上已经绝非单纯的疑问,而是带着……如果人类对惊愕有一个科学的等级划分,那么,定然已经远超阈值的上限而达到一个绝对失常的状态,它的失常不仅仅表现在计量的数值上,还掩映在种种对精神以及血肉的影响,溢出测量容器的惊愕像腐烂恶臭的尸骸,招引来诸如惧意、压抑等食腐、丑陋的肮脏情绪,它们迅速地呼朋引伴,集结成灾、祸乱作祟……我感到强烈的眩晕与伴生的呕吐感,每一束肌肉都在试图通过巨幅缩胀的方式从骨骼上为自己松绑,依附的神经线网络捕捉到过量的刻薄疼痛,它刺激我的神经中枢不得不强制颁布麻痹令以消除这一并非来自血肉因果的异样感觉。我的脚步因混无序的内心不由地连连后退也因缺乏血肉提供的力量而趔趄踉跄,直至撞到船体才稍作停止,然而血肉的止步没能阻逆精神的继续溃逃,这一刻,我颇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游荡到这副可怜的肉体之外,头也不回地向着来时的路发足狂奔……

“游荡牡蛎”号停泊在了距离它十米或更近的地方,横亘在我眼前的……我确定必然使用这一词汇,它绝非是一艘战舰或海面的人工泊物,甚至,完全不属于人类的造物……在最初的一瞬间,我竟误以为它是世界的尽头……那看上去像是一块连接天地的、没有边际的、黑色的、金属质地的墙壁,我用以莫大的勇气缓缓抬头……墙壁沿着变动的倾角延展直至颈部转动的极限与目光所触的尽头,天空已经从我的视线中被完全地驱离与消失……它的两侧同样没有边界,仿佛我站在了永痕宇宙本身之前,窥见到了它无垠无际的形体……亦如同眼见到了囚禁地球的牢笼壁面,一个绝不该让人类接触到的事物……

它自我眼前的海面跃出,贯入天空,仿佛将整个世界分割成两个独立的部分,星瀚与日月都被隔绝在外,仅留下无尽的、晦涩的黑暗遗赠给人间万物……这一定不是来自人类思想与工艺的奇观……我曾在过去眼见过多个建成于世界各地的、被称为“奇迹”的建筑或造物,但和它相比,都显得渺小、庸俗、不再值得被宣扬与赞颂……不……不……我引用了错误的概念进行比喻,它定然是出自某位神祇精妙的手笔,而帝国海军恰巧在海泽最为隐秘的角落发现了这一遗失的宝物、一处人类无法理解的神迹……人类只能顶礼膜拜,而无法通过消耗时间来完善、发展自己以比肩神明,这一横亘天地之间的宏伟墙体,或许真的就是世界的尽头……我完全无法怀以必备的理智去坦然地面对它,急需释放的负面情绪淤在内心涌动着卷起骇浪冲击理性的堤坝,万般不可名状的不洁联想与幻想缩短了溃坝的时间,我想我就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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