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同一时刻,华熙医院某栋大楼的落地窗前,一双染着几分黑影的眼睛注视着医院大门口,修长的手指握紧电话,声音冷淡阴柔:
“你说的那些人,好像发现了什么。”
……
榕城青鱼区,东篱民苑
一辆的士停在小区门口,木良抱着软萌的小女孩从车里钻出。
进了大门,过眼处皆是郁郁葱葱。
一轮红日甩着斑斓长尾滑落天边,映在一排青砖白瓦的矮楼上,化为橙色的影,有种上世纪的复古遗韵。
木良将怀中嘟起小嘴的女孩放下,并再三叮嘱一遍注意事项后,牵着她往里走去。
期间时不时警惕四周,生怕又有猫猫狗狗上来碰瓷。
没办法,木遇离从出生以来就对动物有种天然的吸引,好比妖怪眼中的唐僧肉。
这也让木良愈发怀疑她母亲的身份,或许真是什么祥瑞灵兽转世。
刚来到一处六层高的洋房门口,一瘸一拐的佝偻身影便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小宝贝,你可想死我了!”
“太公!”
栗子张开小手晃晃荡荡扑进老人怀里,毛茸茸的栗色短发在晚霞中泛着柔和光泽。
木良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只是刚想打招呼,却发现这爷孙俩早就你侬我侬地往屋里去了,那感觉就像是把自己当成代步工具一样。
可这还没完,等他一脸黑线地走进玄关,连鞋都还没换好,就听见厨房里响起一句沉稳干练的声音:
“阿良,过来帮忙。”
得,这下代步工具又要变成做饭工具了。
少年摇摇头,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客厅里,一老一小的欢声笑语化成粉红色泡泡飘进厨房,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似乎也有所感染,眉宇间一片柔和,木良则是将满腔幽怨化为力量,一刀两刀切着砧板上的肉。
“最近怎么样?”
某刻,中年人硬邦邦地问。
“还行。”
少年言简意赅地答。
“钱够用吗?”
“够。”
于是无话了,只剩下锅碗瓢盆的声音。
中年人名叫陈兴仁,是木良的舅舅,父母离世后,也是他唯一的监护人。
天色变得青溶溶的,太阳在这边还没下去,那边的尽头,一轮弯弯的月影刹那间便升了起来。
木良收拾好厨房出来时,见栗子躲在老人怀里,直勾勾盯着热气腾腾的餐桌,原本红润的脸色几乎褪尽。
他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扯了一只鸡腿递过去。
女儿平日的饭点卡得很准,在幼儿园那顿午餐肯定是吃不饱的,小家伙似乎也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害怕被其他小朋友孤立,就算饿肚子也不吵不闹,一直忍到家才放开手脚。
所以晚上这顿就格外重要,必须按时吃饭,而此刻,已晚了半个多钟头。
“舅妈还没——”
木良的话刚到嘴边,就听见门口传来热闹动静。
一个端庄娴静的女人走进屋,身后跟着一对穿着校服的兄妹。
“舅婆,抱~”
栗子叼着鸡腿噔噔噔跑了上去,沾满油渍的小手亮晶晶的。
女人一刻都没犹豫,目光温柔地将她抱起:“宝贝,饿坏了吧?”
栗子摇摇头,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舅婆,生日快乐。”
声音软软糯糯,仿佛可以化开世间所有冰封。
橘色的灯光下,木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舅妈名叫柳淑华,是华熙医院妇产科主任,也是当初木遇离的接产医生。
所谓缘分,莫过如此。
饭桌上,其乐融融。
乃至于老爷子还开了瓶好酒,只不过几杯下肚后,有人便挨骂了。
看见表弟投来求救的目光,木良眼观鼻鼻观心,并尝试离得远一点。
舅舅家有一儿一女,取名陈实与陈谨。
陈实,也就是木良的表弟,在橘坡高中读书,眉眼间跟他有些像,但显得更尖锐,留着小板寸,痞气十足,从小到大都在兴风作浪,今天舅妈之所以晚到,就是因为被学校喊去谈话了。
连累我家小祖宗饿肚子,还想让我救你?门都没有。
木良如此想着,便淡定地敬酒,甚至在表弟震惊的目光下疯狂添油加醋。
可惜风水轮流转,不久后,报应便来了。
“你自己说说,有多久没来看我了,非要八抬大轿请你是不是!”
“还有,看看你闺女,都馋成什么样了,平时你是舍不得给她吃饭吗?”
“你要是养不起,趁早给我送过来!”
……
老爷子举着酒杯脸色红润,对着他就是一通唾沫横飞。
瞥了眼儿童椅上的女儿。
嘴里嚼着,手上拿着,碗里堆着,在一旁伺候的舅妈一边说慢点慢点,一边不断夹菜,眼里全是心疼。
再看一眼舅舅,满脸的严肃与质疑。
木良顿时食之无味,胸口郁结。
小家伙这还只是热热身而已,待会回去还得加餐,要真放开了吃,你们估计得报警。
我太委屈了!
后来散桌时,在木良恳求的目光下,栗子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餐桌。
接下来就是切蛋糕,拆礼物,送祝福,一片温馨祥和。
木良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舅妈,可转眼女儿又收到三个鼓鼓的。
小家伙对不能吃的东西向来一视同仁,满眼嫌弃,捏得皱巴巴的。
到了告别之际,老爷子看见栗子埋在儿媳妇怀里,小手久久不愿撒开,悄悄背过身抹了把脸。
晚风微凉,月影稀疏。
最后,木良还是拉着女儿离开了,只是没几步就被叫住。
转头,追上来的中年人塞了一张银行卡过来。
“我有——”
木良想拒绝,却对上一个不容置喙的眼神。
“给栗子的,你要我也不会给你。”
陈兴仁一头老派的中年发型,棱角分明,背脊挺直,或许是喝了酒的关系,此刻脸色微微泛红,平日刻板严肃的样子也温和了几分。
木良说了声谢谢,见舅舅还有话说,也似乎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他将女儿揽到怀里,轻轻地,蒙住耳朵。
“过段时间,把她送到疗养院去,我来安排,不用你掏钱。”
“然后你再找一个吧,”
“栗子,总归要有妈妈。”
陈兴仁的声音很低,朝一无所知的小姑娘扮了个鬼脸。
昏暗路灯下,人影斑驳,蝉鸣绕耳。
木良笑了笑,向来不懂拒绝的他,这一刻无比坚定:
“不用,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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