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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对面大约2×4米的《金刚经》雕版屏风,萧祥竟一时失了神。

当下流行行书,萧祥能认识其中的90%。这得感谢王羲之,他将行书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帝王将相、士庶两族,乃至于底层书生都以临摹王氏书迹作为日常一课,使得行书在最近两百年代替隶书成为文书主要样式。

尤其是到了本朝,咱们的皇帝陛下亲自下场带货,说王羲之的书法“字势雄逸,如龙跃天门”,并要求大伙儿“永以为训”,这算是利用帝王的权威,将王氏书法牢牢钉在了“古今第一”的位置上。

萧祥认同皇帝对王羲之书法的评价,但是对皇帝的口气却下意识鄙视,总觉得皇帝说话过于浮夸,动不动就“永”,来不来就“训”,仿佛时间和人间都归他随意揉捏,殊不知后人只用“烟雨中”三个字就道尽了这个时代的真相:“永”,是不存在的;“训”,亦是不存在的。

“世子?”

一个声音将萧祥拉回现实,萧祥回魂过来,将目光重新转向坐在客座的小胖子,伸手做了个请茶的动作,“嗯?”

“世子可否带我面见桂王?”

小胖子名叫杨叙,是本地杨氏的长子,今年十七岁,与如今的萧祥同龄。他头绑黑帻,肌肤透光,穿着灰衫,外表收拾得极其规整,圆脸上连一根好奇探头的细毛都没有,一看便知其家庭富裕;他的嘴里恨不得挂满之乎者也,举止却处处透着市井之气,好比奥拓的发动机套上奥迪的外壳,不鸣则已,一鸣喜剧人,自带节目效果。萧祥心想,杨叙大概就是这个年代的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的最佳形象代表。

萧祥笑道:“杨兄可知我父王食邑多少户?”

萧祥突如其来的反问让杨叙猝不及防,随后他迅速端起茶碗遮掩脸上尴尬,道:“岂能不知?桂王食邑千户。”

“杨兄可知本朝有多少人食邑?”

“却是未曾细数。”

“是啊,多得数不清。”萧祥心知自己没有鄙视开国之君的资格,但咱们的皇帝陛下的确太过潇洒,地盘原本就在每天缩小,他却还时常给人封地赐户,仿佛土地人口是他笔下的文章,一挥手便能洋洋洒洒凭空造出一大片来。

不过这口黑锅不能完全由皇帝来背,底下官员不遗余力的忽悠才是万恶之源。但凡到了官员考察升迁之时,那便是“刺史大胆,孕妇多产”,一个州不增个一二十万人口、不开个二三十万亩荒地,你都不好意思跟皇帝汇报工作;而一旦到了皇帝要收钱之时,那便是“天灾人祸,躲避不过”,似乎治地日日暴雨、夜夜遭袭,地方官不仅拿不出钱财上交,还千呼万唤朝廷拨款救援。

如此久而久之,皇帝自然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逮着人就封赏,反正封给你了,至于那里是不是真的有赏,那你得自己看着办。

这事儿前任零陵郡王最有体验感,有一年皇帝给他封了零陵郡五百邑户,结果他千辛万苦走到那儿一看,所谓的零陵郡居然只是一个崩在深山里的凉亭,别说邑户粮食了,就连野草都不多长几挫!于是他只有失望而回。结果刚回到京城,皇帝就亲自登门找他拿回扣,搞得他怒火攻心,当场猝死。

杨叙不明白萧祥的意思,道:“世子何意?”

“我父王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一千户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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