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左右把守着四员巡检,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这“踊跃当兵”的场面。
他们皆是在查抄徐家家财之时出了力的巡卒,有人是查抄了城外田庄,有人是查抄了城内府邸。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其中拿到了好处,就算最不贪心的,也捞到了一两银子以上的油水。
“这李百总,倒是大方的很,说发钱就发钱啊?”一名巡卒酸道:“说起来我这好几个月的饷钱都没见着影子。”
另一巡卒安慰搭腔道:“让人卖命,还不得先给人点好处么?我可是听说了,这姓李的在刘游击那立了军令状,有再多的钱不能保住命来,难道带到阴曹地府去花吗?”
听到这,那巡卒才略微平衡了一些。
而李昭凤这面,在有了余子舟的打头之后,那些看起来活骷髅一般的流民,推搡在自己搭建的木台下,使得自己都觉得有些摇摇欲坠。
“河南归德府鹿邑县葛茂才。”这是一名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青年,也不会写字,看不懂夏完淳写了什么,按下了手印,接过银子就哭了出来。
他一步跃下木台,哭嚎着挤出人群:“爹!娘!咱有活路啦!”
木台后面,是一片没有野草,光秃秃的土地,干净到连蚁虫都没见到几只——早就被之前饥肠寡肚的饥民给捡去吃了。
余子舟坐在板车边缘,身后是自己的老爹老娘,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父使着力气,颤巍巍坐起来,留下一行泪来:“儿啊,是我们害苦了你,要不是我们拖累,你早就该考上举人的,做了官也不至于这般丢脸……”
“父亲别说那些话,考什么功名,也不如好好活着。”余子舟握住父亲的手,油理顺了母亲的发丝,而后转过头去。
这片空地已经坐起了七八名拖家带口的男丁,手里捧着银子,当做宝贝一样舍不得揉搓。
而后是刚才才领了安家费,搀扶着老母亲来到这里靠墙歇息的葛茂才。
——这人他在来的路上见过,那时他拉着板车,这葛茂才就坐在路边,苦丧着脸,嘴角都要耷拉到地上去了。
此刻的葛茂才,却是一副满怀希冀的样子。
安置好老母亲后,他跟自己身边这位“秀才兵”搭起话来:“兄弟,你是河南嘞,俺也是河南嘞,俺俩是老乡。”
余子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就当回应。
他家在没遭难之前,也有几亩薄田,再加上自己秀才的出身,就算眼下大家都是受苦受难,也难以把葛茂才当做和自己一个阶级的百姓。
虽然吃了冷落,但葛茂才热情不褪,依旧开心的唠起家常:“俺比你早来两天,本寻思着也没了活路,没想着今天就碰上这好事儿啦,这叫啥来?天……”
“天无绝人之路。”余子舟冷冷说道,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本不想搭腔,出于礼貌还是接上了话。
葛茂才乐呵道:“要不还得说是恁这些读过书哩,俺说个字恁就知道下句话是啥啦。”
余子舟冷哼道:“有什么可开心的么?当了兵,那跟从匪有什么两样?”
葛茂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瞒你说,我前两天还真想过要不找个土匪窝窝搭个伙算了。”
孺子不可教也,果然是粗鄙之人,心中无一丝仁义。余子舟皱了皱眉,却黯然伤神起来,自己不也是投了官兵吗,有什么可看不起别人的。
心中郁气无法舒展,他只好叹了声气。
就在这时,从城里又走出一人,穿着干净的布衣,面容黝黑,身后跟着几人,推着推车。
那人先是教人把推车停好,然后从麻袋里翻出粗面窝头,掰成小块,过来分发。
还嘱咐道:“先吃着垫肚子,切记要细嚼慢咽,不能一口吞下。”
余子舟接过三块,回身递给父母,礼貌的道了声谢,而后问道:“我看你没穿号衣,难不成你也是营兵?”
裴七愣了一下,嘟囔道:“啥跟啥啊,你看见台上那个胖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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