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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

南生的童年是一片空白。

但在一切变成空白之前,色彩的记忆仍然有迹可寻。

记忆回到还在羽绢镇,一个藏匿在深林中的小县村。不是枫桥镇,就好像书中的南生和现实中的南生所度过的乡间时光完全不同一样。

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满为患,乡下就是这样很能包容寂静,当然也包含了南生的童年。奶奶家前有一条小溪,里面是从山上奔腾而下的水。南生是个安静的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蹲在溪边的石头上,透过溪水看见里面因溪水流动而滚动的石子,随意捡起一颗,擦去上面因时间生长的苔藓,然后丢往水里去。重复这样无聊的动作。放眼望去包裹村子的是无尽绿林,对外面的世界,南生一无所知。像村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南生想走出这囚困她的山,然后赚点小钱,带家人过上好日子。但往往是朴素的愿望最不能实现。

那时南生的家很好,和大多数农民一样,家中有一种纯朴的环境。爸爸是工人,从早忙到晚。南生的妈妈在家纺织,照顾南生。南生有一个外婆,其他亲属南生从未见过,南生妈妈每次提到都是沉默不语。冰冷的天气来临,寒气包裹了这个穷的一穷二白的乡镇。今年的冬比以往的都冷,空白的雪花穿过了黑漆漆的夜。

咚咚。

清响的敲门声敲醒了沉睡的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的脸,时间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定格变成了道道皱纹,为这个辛苦的男人添去了一丝岁月的悲哀。

没事吧,先坐下。

别烦,我自己会坐。

他避开了她的关心,一头倒在沙发上。成年人的无奈就在一瞬,男人工作累了回来自然不想听见什么,在他眼里那些关心的和那些繁琐的工作一样。接下来爆发的是一次激烈的争吵,躲在房间里的南生听见了,便偷偷地从门溜出去。像这样的争吵她不只一次听过。

外面是飘灵的雪花,南生找来一块小石头,坐了下来。即使是漫天的飞雪,也遮不住天空的满月,对南生来说她向往那样的月亮,孤傲又不失美,在孤独的夜空中静静地待着,什么也不用讲,也不用考虑任何事。会过神来时,她的指尖已经通红,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马上就要冻僵。但是比起这,家里的冰冷似乎跟让自己寒心吧,带着这样的念想,南生又默默走了回去。争吵已经结束,两人也不知是去哪,南生脱了衣服,就静静躺在床上,无数个夜晚,她都是这样,在里面挣扎,反抗。

第一次见到林南墨是在除夕,在遥墨出生后便送往了奶奶那里,所以南生和遥墨从未见过。南生并没有看他,直接上了楼。楼下是一片的嘘寒问暖,即使是开饭了都没叫她。南生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哭。多少年了,为这个家缝缝补补,爸爸生气时,她在旁边陪。妈妈和街坊谈笑发生不悦要吵起来时,她在旁边拉。很多念想在时间的消磨中消逝。渐渐的南生对一切开始无所谓。但是想的这样还是忍受不了哭了出来。烟花在空中绽放,爆炸的声音盖过了一切的伤心。她不去责怪任何人,也不责怪自己,开始将自己的埋藏起来。

遥墨来了后,爸妈对他更是疼爱有加,对南生本身就少的在意彻底没了。南生的心境早已经掀不起半点波澜,面对那些对遥墨的关心和照顾是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学校里的她也是如此,因为她的孤僻,学校里的人都对她避而远之,她也毫不在意她的孤独,孤独不能带来什么,也不能带走什么,对她而言是如此。这分卑微的爱她更不会在意了。

11月16日,十一月份温度的骤降给每个人带来了一丝寒意,有的人甚至夸张地穿上棉袄。今天是南生的生日,因为天气的寒冷南生不得不把自己裹在修满补丁的被子里,给她世界带来一丝暖意的只有她手里的成年人小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上学的知识,她一学便知,所以很难看见她认真学习东西的样子。在空闲的时间里她便沉浸在小说的汪洋里,从那些冰冷的文字里读出他人浓烈的情感。尤其是成年人写的小说,将现实和虚幻融合在一起,时真时假,她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填补自己的内心。看着看着便想着自己也写出一本自己的小说,彼时的她才14。

这一天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平平淡淡,生日的标签早就被撕去,关心祝福这些也不会有,更不会有幻想的蛋糕。南生就这样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看着小说。当小说的章页即将翻往下一页时,南生翻阅小说的手因不明所以的敲门声而停在半空。

咚咚。

空洞的敲门声在她的心中定格,她仍有未撕烂的梦网,幻想着某一天爸妈走进来对她说抱歉我们不应该忽视你这种毫无意义的蠢话来拯救她已经破烂的心。每次做这样的梦从中醒来发现四周还是空无一物,嗤笑一声便又睡去。她似乎感觉自己现在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那些无声的泪早就藏在了每一个被伤害的瞬间里。

门开了,进来的是林南墨,他没有说什么,放了一个灰色的长盒子在桌上,便立刻跑出门。南生从充满暖意的床上爬下来,缓缓打开那个盒子,里面弹出来一张小纸条和一只焕然发亮的钢笔。纸条上写的生日快乐姐姐。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里面是妈妈的链子或是爸爸的二手烟用来诬陷她。毕竟这个所谓的弟弟来的一年里,爸妈不只是忽视南生,有时还打骂她,但她从未吭声。打她的原因好几次都是关于南墨,很难想象仅仅一年他们的心偏到了什么程度,她猜测估计其中有不少南墨的挑拨,或许他本身的目的就是将南生赶出这个家,不,这也不算家了,至少南生她不稀罕。想着哪一天和他们撕破脸,一走了知。结果受到的是这样一份善意的礼物,她思考片刻后便将钢笔塞进自己的抽屉。

在那之后南生便开始在生活中观察这个林南墨,发现他也只是一个腼腆,胆小的一个同样爱看书的男孩子,虽然他成绩不好,但每一课都有努力在学,好几次南生看见他的本子上写满了笔记,还有很多励志的话。或许对他来说对于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下那只钢笔送给南生,就已经代表着他对南生的爱了把。从那之后除去她看书的时间以外,她会帮助南墨补习,南墨一开始不习惯,到之后自然习惯了南生的陪伴。两人在一个学校,虽然不是一个年级,但下课也能走到一起。她们站在校园的桂花树下,感受着桂花的滋味。

蛮香的,感觉比薄荷清香。南墨这样说。

凡事都不能看表面,或许它不是清香,而是醇香。

哦。怎么来的醇香啊。他冲南生淳朴地笑。

大概是因为和你一起看吧。南生心里这样说,而这所谓心里突然抽动的感觉,应该是爱吧。南生第一次感受到爱的轮子从她的心上划过。

一起上高中吧。

嗯,好。约定哦。

少男少女的约定如此而生。

但事情总是不会很不期而遇,就像我们不知心中之雨何时落下。

橙夕落下,南生在这样的一天里结束了她的中考,迅速回到学校等待南墨期末考的结束。铁铃的打叫声响起,南生和南墨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两人在街上发笑,笑这愚蠢考试的结束,对南生来说她心知肚明她会去往何处,她最担心的还是南墨。只不过她不需要担心南墨的未来,当下的美好总是更为重要。她们互相追逐着跑回家,想用这这种幼稚的方式来释放自己的压力。临近家门,南生看见天空因为乌云遮布而黯然的样子,想提醒南墨赶紧进去,结果发现南墨不见了。南墨躲在了车库里还故意把门打开,准备吓南生一跳,爸爸的车回来了,看见车库门开了,很自然地倒了进去,和想出来找南生的南墨撞了个正着,南墨一心想逃,结果因为地板上的乱丢的一个一个扳手,又倒下了。她们的爸爸也毫不知情,以为是碰到箱子了,对准又倒了回去。南生看见一群黑漆漆的鸦群消失在黯淡的乌云里。

林南墨。

他死了。

南生的每一个细胞都清楚。

咚咚。

沉甸甸的棺材抬了出来,南生站在陪葬团里,看着这一切。冷尸间里是南生父母绝望的呼喊,南生坐在外面的木椅上感受在木材的冰冷,同她的心一样。南生想哭,想像那唯一一次哭那样,可是就是哭不出来,她猛抓自己心脏的位置。

为什么。

为什么甚至连一点心痛都没有啊。

心里的遗惑,缝不上的疤在记忆中刻下。

南生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无声的静谧。不为了谁,只为了她自己。

一些书,一些文具,一些衣服,这就是这个家给她带来的一切。还有那只她视若珍宝的钢笔,将它别进上衣口,出发了。她不是彼岸花里的林南生,但她同她一样只是个缺爱的女孩,两个人为了各自的选择走上了不同的人生。

南生长途跋涉来到了奶奶家,在那里过完了她初中的最后一个暑假,期间她不停地打工,为了她的未来,奶奶一直深爱着她,一直做了她的安慰陪在她身边。在攒了一部分钱后,南生开始在网上发表她的小说,写她的淡然,写她的黑暗。小说被很多人理解,因此赚了点小钱,在临近高一开学的两周前她独自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奔波四处,但始终没有找到适合她的地方。

夜森酒馆是她就读的高中附近的一个平平无奇的酒馆,但里面最为不同的是里面的酒保。是个叫钱雨涵的女人,整夜来到酒馆诉说往事的人有很多,不,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们有的天天来,有的很久来,但都把这里看作自己的慰籍,雨涵是个不一样的人,她总是把和客人之间的距离控制的很好,上一秒稍显怒色的客人,一下子折服在她精妙的语言里,骤然泪下。她的过往似乎很深,她从不向别人吐露她的过往,只是用着温柔的眼神和语言与来往的人交换着心。

南生也是如此。漂流到这座城市的第三天,那天是小雨。她就这样静静靠在酒馆门口,她仍穿着一身黑,但是黑色的帽沿下盖不住的是她迷茫的。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四周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毫不掩饰她对这个城市的格格不入。随着雨声的加重,她手中的烟也加快了燃烧,南生用雨水浇灭了这只烟,就像这一场雨浇灭了她心中的念想一样。来到这里的几天里,南生一直更换着住处。她对住的地方不挑,但是住的地方要么是旁边工地施工,要么就是每晚的情侣吵架,总之就是没有能够安稳的地方。今天的这一场雨也打乱了她的计划,不得已驻足于酒馆门口暗叹神伤。

旁边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打扮不怎么精致的女人。

呦,怎么又在这里抽烟啊,妹妹。

温柔的声音响起,她似乎和南生不是第一次见面。

南生轻轻一撇,是个穿着西装的女人,面容并不精致,正在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有一颗泪痣,凸显出这张脸的与众不同。以及左耳上挂着的一条月形耳环,也无不透露着此人的不同。

嗯,难道是跷家的。

南生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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