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坐在外围倒数第二张桌子边上,头顶有一盏昏黄的灯。
要庆幸现在是冬天,不然在这坐久了,都会被蚊子抬走。
我忍过一阵胃寒和轻微抽搐疼痛,昏黄的灯光被冬风吹得摇曳,一个身穿幽黄色绣暗金竹影长袍的人出现在我对面。
他双眼很像我,脸型却像影子人。他有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和肩膀上。
他看着我,露出温柔的笑意,开口唱道:“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
他的眼神很专注,流露出些许的心疼和安慰。
我确实被安慰到了。
我的这一生,从未有人对我如此温柔。
我伸出手,和他的双手紧握在一起,但过了片刻,我就松手了。我怕被人看见,把我当成精神病。
他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微笑着看着我,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我颇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些什么,胃痛来袭,他的身影消散了。
虽然他没开口,但我知道他就是幽竹。
只是我还是第一次这样正面看见他,看见他的长相和穿着打扮。
之前在寝室里,大伙儿都是站在我身侧或者身后,我能隐约想象出他们的穿着,只是不甚清晰。
学校侧门外传来三声汽车急促的鸣笛,我急忙起身往外跑去,多半是我爹来接我了。
没想到我跑到外面之后,我爹的车确实停在路边,但是他甩给我好几张钱,有十块的,二十的,合起来大约一百多。
爹爹满脸不耐烦地让我自己打车去医院,他还有事。
说完,他就开车走了。
我有点难过,又觉得仿佛意料之中,我在黑黢黢的街上等了半天,终于招停了一辆绿篷三轮车。
绿篷三轮车好久没见到了,最近大街上都是公交和出租汽车。
三轮车将我送到了官办医院,我挂号之后,医生说我是胃炎,花了四十二块钱拿药。我走出医院的时候,看见牤牤正向我走来。原来是爹爹通知了牤牤,让她在家等我,只是牤牤担心我,就赶来了。
我拿着药,跟牤牤站在公交车站等车,晚上的公交车比较稀少,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到。
过了这次之后,我还是时不时地会胃疼发作。
等到寒假边上,更加不得了,直接发起了高烧,开始剧烈咳嗽。
牤牤带我去医院看了,当时是晚上,只有急诊开门。
急诊的医生给我做了皮试,牤牤全程陪着我,跟我说了从前我小时候,打青霉素的事。牤牤这个人很奇怪,没有人的时候,表情经常是愁苦的。
她很不喜欢有人生病,我生病的时候,她经常对我的病症露出厌恶的表情。但是陪我在医院的时候,又非常担心我的病情。而且在人多的场合,又经常能笑着谈论一些事情。
皮试是打在手臂上的,扎了一小针,半个小时不肿不痛,就可以打屁股针了。
打屁股针不需要把裤子全部脱掉,只要露出一小节腰部下方的肉就行。我在护士的安排下,坐上了一个专门打屁股针的高凳,这个凳子是全木质的,看起来跟我们在老家的条凳用的是同一种材质。只是它面上油光水滑的,不知道是坐的人多,还是原本就上了釉。
屁股针的针筒比较小,比我们小时候玩水,用的针筒要小得多,只有圆珠笔粗细。针筒前端是蓝色的,固定着一颗中空钢针。
我拧着脖子,眼睛往下瞟,亲眼看见那针扎在肉里,戳得我脑袋一激灵。药水打进来的过程是一种闷痛感,等拔针之后,只残留一阵刺痛,而且一般很快会消失不见。不过,你要是遇见那不会打针的,多半要受罪,因为他们会把你的屁股打出一块青紫。
打完针后,牤牤带我去拿药,医生开的是非常苦的“蒲地丁”,每天要喝两次,每次喝一支——就是那种口服液式的小瓶子。
每次喝药跟受刑似的,那种苦涩和难闻的味道一起在嘴里、喉咙里散开,让人恨不能把味觉器官全部铲掉。
医生开的两盒,每盒有十二支,我喝到第二盒的时候,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两支小瓶子,我偷偷摸摸给它扔掉了。
转眼间寒假来临,公公回到了倒周府,大姐却没有回来。幸好公公和牤牤大部分时间都有事要出去,不然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实在是有点压力。
小姐也回来了,跟我们住在一起。她之前在五中上学,不知道是住校还是跟她父母在一起。
有一天小姐实在是受不了我了,非要拉着我去洗头。
大冬天洗头很冷的。
我当时好像是有三天没洗头了?总之头发油得很。
小姐力气比我大,拽着我就拖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就把我脑袋按在水流下面。冷水激得我头皮发麻——我的亲姐,这可是冬天的冷水啊!
小姐打湿了我的头发之后,才把我松开,说是待会儿烧水给我洗,让我先等会儿。
我蒙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这是担心我不肯洗,先把我头发打湿,这样我不洗也得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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