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昧的夜。
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昏蒙的雨瀑席卷天地,翻涌泥泞。金属撞击声似乎近在咫尺,一个少年正被一群机械白狼紧追不舍着逃进山林间。他奔跑在山地上,踏过伏地的草茎,抬脚时带起飞溅的泥水,身上只轻飘飘地套着一件破破烂烂又单薄的灰色布料——它在十几分钟前被匆忙地从飞船上扯下,用以隐匿那太过招摇的发色。布料甚至宽大不合身得遮不住伤痕累累的身体,手中紧握着一把破损的匕首。脚下是泥泞的土地,身后是无尽的追兵,少年一边拼命奔跑着,一边大声嘶喊:“救命!救命啊!”
声音散去后依旧寂静,几乎是一片死寂。回应他的没有人,只有脚底传来钻心的疼。他知道是石头或者荆棘刺伤了脚,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湿寒夜风灌入他口鼻,他喉间漫起一阵腥甜,胸骨保护下的肺部泛起细密的刺痛,紊乱的呼吸完全不足以向他提供充足的氧气,眼前阵阵昏黑。身后的白狼似乎是嗅到了血腥的气味越跑越快,狼嚎声几乎就在耳畔,少年慌不择路中被逼上了陡峭的山路,情急之下只能扒住岩石攀爬起来。然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轻松,岩石上由于布满了青苔,再加上雨水冲刷变得又湿又滑,连续抓了几次都没能抓牢。眼看着白狼再次追上,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消耗下去,咬咬牙一狠心便借力爬了上去。拼尽全力,奋勇冲向山林的边缘。
正如古地球时代那些愚蠢悲哀的小说中的烂俗剧情中所描述的濒临死亡的人一样,他同样在唯一生路的尽头发现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或许该死了,他想,与其做那群混蛋施虐的对象,倒不如跳崖来得体面痛快。但十七岁的少年终究还是怕死的,跪在悬崖边,他清澈的玫红色眼眸中盈满泪水,被步步逼退。他在悬崖边上停滞了一刹,喘着粗气望向凶煞的狼群,白色的头发被雨水沾湿狼狈地贴在额前。仅仅犹豫了一瞬,他便转身,最终还是从悬崖扑了下去。
失重感让他全身血液涌向头顶,他艰难抵抗着风雨,在空中调整了一个姿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隔膜剧烈收缩,雨腥味顺势灌入肺叶,也许过了几十秒,他重重落地,肉.体与土地猛烈撞击,剧痛折磨着他的身体,浓烈的濒死感促使着强大的求生欲迫使他开口呼救,还未出声,巨大的痛楚就让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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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斑驳的光影跳跃着,在花圃中和满园的花海舞动。身穿深蓝色长袍的青年走进木阁,门清路熟地将手中的木杖搁置一旁,拿起桌上的汤碗,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上二楼,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踩踏声。
“吱呀——”
几乎是门打开的瞬间,一个白色身影如骤风般扑了过去,把前脚刚迈入房间的青年吓了一跳,手上端着的碗匙和汤哗啦啦撒了一地。但那人似乎并没有就此停手的打算,还没等青年反应过来,一只手便悄无声息地伸到了颈间。伴随着轻微的利刃出鞘声,青年感受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抵住了自己脖子上的动脉,好像下一秒来者就要毫不留情地捅穿那脆弱得致命的地方。
“别动。”少年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清朗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冰冰的,语气中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我现在要问你一些问题,如果你有任何不好的心思或者试图欺骗我,我就会立刻割下你的喉管,再把它剁碎做成照烧脆骨丸。”
一边这么说着,他又把锋利的指甲伸出了些,让它在对方脖颈处掐出一丝不轻不重的红痕。“你认为呢?”青年已经从不明所以的出警中清醒过来,轻哼着反问道。“听你的语气,你应该已经认为自己得到了答案。”
“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再回那鬼地方了。”
少年不仅一字一句,而且把“never”一词咬得很重,就像这段话是从他牙齿里一点一点磨出来似的。两人陷入一段时间的缄默。然后是来自被钳制住的青年的长长喟叹。“你大概是想多了。”他开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皮肤摩擦过少年的尖锐利爪,惹得人下意识缩回了一截,以保证一个安全距离不至于误杀对方。“虽然还不清楚你发生了什么,不过事实上,是你掉进了我家的院子。”青年继续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下去,偏低沉的嗓音似乎由于疲惫染上了些沙哑。
“我掉进院子里?”少年明显全身一僵。“你家里?”
青年不再说话,算是潦草地默认了。于是少年先知后觉地松开了架着青年的手臂。又一阵尴尬的僵持后,少年终于妥协般地说出了一句不怎么像样的问候:“——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无所谓。”青年只是淡淡从唇齿间吐出几个词。
少年听着对方想原谅又像还在愠怒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撒了一地的汤汁混着瓷碗的碎片还在地上冒着白丝丝的热气,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仅误伤了救命恩人还打翻了本该送给他的汤,脸不争气地开始红一阵白一阵了。“先生,我叫波芙,波芙·布兰特。我刚刚……我是有些PTSD,也许。”
少年心虚地瞥了一眼衣冠楚楚的青年,一边羞愧地道歉,一边弯下腰想去捡地上的那些碎片。然而,才刚伸出手,他猛然发觉自己无法动弹了,就像被周身空间背叛了一般卡在空中进退不得。他顿时有些惊慌,但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Sir……I……'t……”他勉强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词试图求救。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波芙不仅没能动弹,还很快发觉自己的双脚离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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