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许汉文真的带兵去找你们了吗?我不禁的问了句。
父亲神色黯淡下来,微低头:“是的,他不仅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甚至还装作一副亲和的样子,因为村里人都认识他,也知道他当过兵,所以我们毫无犹豫选择相信。”
“可他不是叛变了吗?没人知道?”
“一开始谁都想不到这一点,因为他的叛变只有内部人知道,所以在外人看来,一切如常,他把我们五个村的村民集合,大概有三四千人被他去一个地方,他对我们说这个地方可以让我们得到安全,直到红军到来为止,我们没有多想就信了,主要是留下来的这些基本都是老人、妇人、小孩,而有点战斗力的男性,都被抓去当苦力活,或者不听话的,就直接枪毙。”
听到这里,我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头,敌人在明,他们在暗,但许汉文还明目张胆地带他们去空旷的地方等待,这不是明摆着成为敌人的瓮中之鳖?我还在思虑,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毛骨悚然,久久没能平复心情。
父亲说:“我们在空旷的地方静待等后,但等来的不是红军,而是日本兵,他们让我们排队站好,之后二话不说,就开枪把站在第一排的男性都枪毙了,等众人都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那群残害嗜血的小日本把男性都杀后,又把目标转移到女性身上,他们让一些还没出嫁的姑娘排在最前面,接着命令她们把衣服脱了,如果谁没有听令,就直接让人扒光她们的衣服,绑在擂台上赤裸裸的亮相。”
我无法听父亲继续讲述那些细枝末节,因为每句话,都想让人提着长刀找人复仇,只好转移话题:“那时候的许汉文在干嘛?站在一旁看戏吗?”
父亲思虑片刻:“我记得那会我看向他的时候,人就走了,大概是觉得内疚吧。”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许汉文为让你爷爷还有胡爷配合他们供出红军的位置,就把我们留下。”
“其他人呢?”
“死了,都死了,你二叔也是那时候死的。我跟你奶奶拼尽全力护他,但说到底他还是太小了,奶奶亲眼目睹那些人将二叔托起,随后重重砸在地上,他的脑袋四溅,成为浆糊,一瞬间满地是血,就连哭都没机会,奶奶当场就晕了。”
时间过去很久,我的情绪才缓和许些,我对二叔没有印象,因为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但我没想到,他的死竟然是因为被日本人活活摔死。
许久才我哆哆嗦嗦挤出一句:“所以奶奶后来精神失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吗?”
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二叔在父亲六岁时就死了,后来奶奶就疯了,整整疯了二十八年,临终那年,父亲三十四岁,我八岁,也就是爷爷死后的第五年,奶奶也去世了。
其实,奶奶去世的那天,至始至终是我的一个痛点,甚至希望她跑到我的梦里狠狠地骂我一顿。
父亲之前对我说过,奶奶经常把他当成二叔,有时候父亲为了不让奶奶伤心,也会把自己当成二叔,奶奶病逝那年,在临终前,她对父亲说:“孩子,做回你自己吧,不用再迁就我了,其实在你弟弟死的第十年后,我就好了,但始终接受不了你弟弟的死,所以才一直把你当成弟弟,如今妈妈也累了,想跟你他们团聚了,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我想通了,也不想继续拖累你,如今得偿所愿,妈妈已经很满足,看着你健康成长,也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已经让我很欣慰了。”
父亲还说,以前每次到二叔忌日那天,爷爷总会用喝酒惩戒自己,因为他觉得二叔的死跟他有很大的责任,如果那时候不让他们逃到地窖里,说不定就不会有事了,而就算如此,他也从没后悔过,当年那个坚守效忠国家的决定。”
我继续问父亲:“在场的所有孩子都是这样被日本人活生生摔死了吗?”
父亲摘下眼镜,用手搓一把脸,缓缓道:“是的,他们直接把那些孩子一个个都举得很高,然后一气呵成重重摔在地上,甚至他们还丧心病狂的玩起比赛游戏,谁摔的多,谁就胜出。”
父亲说完话,微低下头擦拭泪水,时间过去很久都没再说话,直到情绪平复之后,父亲才继续说:“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地板沾满鲜红的血液,雨下了一天一夜,后来听人说,那些血水被冲到长江混入黄河,后来黄河变成一片红海。”
“我不由自主在小本上写下一句“万里长江续人魂,黄河入骨泣天明。”之后盖上笔记。
“许汉文带你们去爷爷那了吗?”
“许汉文不想,但爷爷他们坚决要看到我们是不是真的被他找到了,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他明知道如果你们不出现,爷爷他们不可能会回答。”
“我猜那时候许汉文大概是怕爷爷他们知道他把五个村里的人灭了吧。所以不愿意让我们靠近他们,怕把事情抖落出去。”
“如果是这样,那当年他一定是把你们绑起来,用胶布粘住你们嘴,然后带到爷爷他们面前?”
父亲点点头:“确实如此。”
“爷爷看到你们被当人质之后,就招供了吗?”
“没有。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红军的具体位置,要不然早就让我们直接跑去那了,又何必等许汉文找到。”
“这件事,后来怎么处理?”
“可能是在杀我们的时候,许汉文兴许是心软了,他没有直接打死我们,而是把我们关住。”
“爷爷他们呢?”
“爷爷跟胡爷很惨,胡爷被活生生的砍掉一条腿。许汉文又把枪指在爷爷头上,但爷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上前抢枪,在抢枪的过程不慎走火,后来爷爷的小拇指跟子弹擦枪而过,断掉了。”
原来爷爷不仅瞎了一只眼睛,就连手指也是不全的。
我暖暖开口:“爸,你害怕飞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父亲看我一眼,神色意味不明:“孩子,爸困了,明天你不是还要上学吗?早点睡。”
语毕,父亲起身就要离开。
我迟疑愣怔片刻,不知为何父亲总是特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每次说到这个事,他总是脸色一沉,不愿回答我,有时候会让我忍不住的想,难道是因为小时候被我看到他跪在地上,觉得丢脸吗?
我又问:“那爷爷的左眼是怎么瞎的?”
父亲转过身,看我一眼,犹豫片刻,但还是说了:“你爷爷的左眼便是许汉文直接用铁钩戳瞎。”
“什么?!”听到这句话,我身子瞬间僵住了,只感到一股无形的恐惧力量围在我的周身,迟迟没有褪去,我脱口而出:“为什么?”我知道,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但父亲还是耐心的回答我。
“日本领导看到我们不配合,供不出有用的信息,他就把气撒在许汉文身上,许汉文一怒之下,一枪打死了胡爷还有他的老婆跟三个孩子,但在向你爷爷开枪的时候,他却心软了,但又没地方撒气,就找来铁钩把他的眼睛戳下,日本兵觉得不够过瘾,又把你爷爷的眼球抠出来当成鸡毛掸,相互踢着玩。”
父亲说的每个字,都让我觉得心里仿佛被冰冷的钢钉狠狠刺入,内心的悲伤如狂风暴雨般肆虐,撕裂,让人喘不过气。我时常会忍不住的想,为什么人心会恶到这种程度?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问了,因为了解的越深,越是让人无法直视这个世界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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