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方在浑浑噩噩之中醒来,金丝楠雕龙的床榻,绣满花鸟的床帏,和自窗户透过的淡淡晨曦,打在身上,异常的温暖。
仪方掀开被子,见四下无人,便唤了一声“小灵”,小灵是仪方的侍女,平日里照顾他的起居,是赵舒云嫁到秦王府自宫里带过来的。
仪方等了片刻,依旧没有见到回应,也没有人推门进来,便又唤了几声,还是没有人作答。
环顾四周,陈设与自己房间大同小异,可在细节处还是有些不同。
仪方从不会在自己的书桌上放那么一堆书,都是放一些小玩意或是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鸟蛋、石头等等。
阳光洒下,已是正午,仪方依稀记得自己是在思方阁中看母亲日记然后睡去的,自己醒来即便不是思方阁也应是在秦府,而这一推门远眺,大有不同。
居高临下,远方山脉层叠,正值春季,山野之间,绿意盎然。俯身望去,亭台楼阁,屋舍林立,这哪是秦府,这应当是一处关隘。
高大的城墙将山野另一边的敌人拒之门外,而仪方所在应是城楼之上,守城将军的卧房。
仪方心怀疑惑,沿着城墙边缘寻觅,想找到一个人问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城墙上的青砖些许斑驳,上面刀剑痕迹交错纵横,还有道道贯穿而过的裂纹,这本应是常年征战,日夜浴血的战场。
可现在已经好久没有战士在这里为身后的屋舍而战啦,青砖之间已泛出大片大片的绿色,城楼也不似战时那般的杂乱,干净的一尘不染。
仪方走了好久,奇怪的是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甚至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生灵,一只鸟,一个虫子都没有看到。
这里就像一座像有人的死城,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干净整洁,似乎像是有人打扫,有人整理,还有仪方出来的卧室,那里的书还有翻过的痕迹,桌子上的纸还有墨迹未干透的字迹,可那个人似乎就像在躲这他一样,看不到,摸不着。
仪方并没有放弃,继续沿着城墙寻找。
走过一面城墙,在东城墙的角落,仪方远远望去,在不远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她静静的望着远方,便是仪方快步走近她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看着东方。
“仙女姐姐?您生的好美!”仪方走到女子身后唤道并拱手作揖。
“嗯?”女子疑惑哼道,没有转身,语气生冷“秦乾教你的?”
“仙女姐姐,您认识我父亲?”仪方一惊,一是女子生冷的语气。
仪方平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是有人能治得了他,也只有秦王。
可这女子一开口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那种同天地与你对话的感觉让仪方浑身一震,动作又恭敬了几分。
二是女子称呼父亲为秦乾,这里应是南唐的关隘,楼阁的设计,角落堆放的盔甲样式都证明这一点,而在南唐,可以直呼父亲秦乾二字的也就那么几人。
“油嘴滑舌,秦乾便是如此教你的?”女子转过身,语气威严,可眼中已是泪水莹然,一双眼瞳中倒影的都是仪方不大的身影。
“我……”仪方刚想狡辩就呆住啦,眼前的身影那般熟悉,眉目温婉,举止大方,身姿窈窕,长发如瀑,一袭白衣。
在思方阁的三楼最中心的那副画中,画的便是这位女子啊!
“娘~”仪方眼泪夺眶,声音哽咽,不管女子刚才的问题,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入女子的怀中,紧紧的抱住,生怕这一切都只是梦中泡影,一片虚妄。
方婉之再摆不出一副严厉母亲的模样,本是生冷的脸瞬间变的慈祥,双手抚摸着仪方的脑袋,帮他整理本就整齐的发冠,嘴里念叨着“不哭不哭!”
“娘,这些年你都去哪里啦,仪方好想你,他们都说你死啦,爹也这么说,说你永远都不会回来啦,说你不要我啦,娘,不要走啦,就陪着仪方好嘛,我以后会乖的,我不逃课啦,我不打架啦,我…….”
仪方喋喋不休,脑袋埋在母亲的怀中,不停的述说这这些年他自己犯过的错误,什么逃课掏鸟蛋啊,欺负弟弟仪川啊,和京城纨绔打架等等等等。
方婉之也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安慰,没有再批评,只是轻拍这仪方的后背,帮他理顺衣服的褶皱。
这些年像一个漫长的轮回,只是一片虚妄,可她也还默默的维持着,只是盼望着有一天能看到自己的儿子。
她知道丈夫是个武夫,怕他教坏孩子,本应见面就做一个严母的,可是当他叫出那一声娘时,一切的想法都变成了泡影,严母的形象瞬间土崩瓦解。
只剩下那片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爱。
“娘,我们走,父亲也回来啦,我带你去见他,他一定会高兴的找不到北的。”仪方挣脱母亲的怀抱,也不再喋喋不休,而是拉起方婉之的手臂,向城墙出口的方向走去。
可手臂另一边传来抗拒的力量,那个人的脚步没有随着他的意愿而和他一起离开,只是静静的站着,静静的望着他,眉目之间满是母爱。
仪方疑惑的回过头,只见母亲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便明白了什么。
“走不出去的,这里是你的梦,我为你编制的梦。”
方婉之俯下身子与仪方平齐,双手抚摸着仪方稚嫩的脸庞,盯着仪方脖子间硕大的长命锁,噗呲一下,笑靥如花。
“让娘好好的看一看你,当时刚生下你时,你才不大一点点,就知道哭,似乎不想体谅我这个娘,现在高高大大的,一看便比当年聪明了许多。”
“我的梦?”仪方不解,听母亲话中的意思母亲已经逝去,这里也并不是现实。
可是自己看到的,体验到的都同现实一般,没有任何差别,仪方有些混乱。
“现在与你说这些太过早,你也体会不明白,这样与你说吧,我便在这块玉中,你带着它,我便在你身边。”
方婉之指了指秦仪方腰间的那块玉佩,绿意盎然的玉佩上,裂缝中透出丝丝的红光,闪烁着,泯灭着。
仪方也看向父亲清明祭拜时交于自己的玉佩,眼中透出一丝欢喜,自此刻,自己也是有母亲陪伴的人啦,虽然姨妈对自己格外的溺爱,胜过她亲子仪川很多,可终究少了那种血脉相连的宿命感,少了那一缕来自灵魂的羁绊。
“那父亲为何现在才将它给我,他早些给我我也可以早些见到娘啊!”仪方不解问道
“嗯……”方婉之顿了好久才答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玉中修养,便是他早日给你,你也来不到这里,也见不到我呀。”
方婉之为仪方整理已经凌乱的衣服,牵着他不大的手掌沿着城楼后面的楼梯,二人结伴向城中心走去。这里多是军舍,库房,不会有百姓居住,所以建筑的排布也是空旷,这样也便于士兵的通行和人员的紧急调动。
仪方跟在母亲的身旁,心中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十三年也有太多的趣事想讲,可是到了此刻,已是不知如何开口。
二人便是这样沉默着走着,直到一处楼阁。
此处楼阁同思方阁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三层,一层二层皆同思方阁中排布大同小异。
二人走到一次牌位前站定,方婉之一收慈母摸样,面色一肃,对着牌位恭敬一礼,双手交叠置于头顶,上身前躬,弯腰行礼。
牌位上赫然写着:孔子圣位。
“跪下!”冷冷的声音自秦仪方身侧传来,仪方身体一震,身躯不由的绷直,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方婉之伸手一招,一把戒尺入手。
“伸手!”仪方听话做到。
方婉之毫不迟疑,直接对着仪方手心抽去。
“啊!”仪方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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