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兰是个小个子,身高只有一米五四,但那只是在她的身形上。赵桂兰的脾气一直都不小,这还早在她小时候,就已初露锋芒。
几十年前,赵桂兰才跟赵豆豆差不多大。赵桂兰的爹从南京下放到农村后,极度苦闷,经常在家跟一群朋友推杯换盏,个个喝得醉醺醺,酒气冲天,然后还要打麻将到半夜,又一边吞云吐雾,赵桂兰的妈又要伺候众人吃喝,收拾碗筷,又要等人走了收拾这被造得如同垃圾场一样的残局。赵桂兰的妈窝了一肚子火,又不好发作,但她会撺掇赵桂兰去干。赵桂兰是典型的,别人装火药,她放炮。
赵桂兰的妈妈只要跟她叹个气,唠叨两句累死了,赵桂兰想都不想,怒气冲冲地就去拉电闸,牌友们只好悻悻地在突然而来的黑暗中,唉声叹气着散伙。
赵桂兰十几岁的时候,她家跟隔壁邻居因一些琐事起了矛盾,邻居指着赵桂兰妈的鼻子骂,赵桂兰的妈像个受气包一样不言不语回屋,卷起衣角抹抹眼泪,赵桂兰见了立刻冲锋陷阵,站在院子里和邻居对骂。邻居骂赵桂兰祖宗八辈,赵桂兰就骂她八辈祖宗,两个人一直骂到太阳火辣辣挂在头顶,晒得人要冒油。
赵桂兰也怕热,于是她回屋搬了小板凳出来,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摇着大蒲扇,继续骂。她们的骂架,时而高昂激愤,如高山坠石,时而又带点轻松愉悦,又如春风拂面,并且大都以对方母亲为中心,以对方父亲为支点,以对方亲戚为半径,配以伦理,生理,家禽,家畜以及医疗行业,殡葬行业等领域特动词或者名词,让她们两个意料之中的“战斗”变得无与伦比的精彩。
赵桂兰和邻居女人对垒到午饭时间,双方屋里不约而同传出的那句“吃饭了,吃饭了”代表鸣金收兵,双双休战,回屋吃饭。
匆匆吃完午饭的赵桂兰补充了体力,午觉也不睡了,见邻居还没有动静,就带着茶杯先出来了。她打算打持久战,为此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她坐在板凳上,看茶水还没有泡好,就尖起嘴吹着飘在杯子表面的茶叶,好像风吹涟漪。赵桂兰啜了一口茶,润润喉咙,率先开骂,她高亢的声音像利剑划破焦灼的空气,又像滚滚炸雷直劈向邻居家。邻居女人的嗓子已经哑了,一声都不能出了,于是就此罢休。赵桂兰从此一战成名。
到了赵豫齐小学入学,学校不肯收,说年龄没到,赵桂兰只好把赵豫齐领回家,但她隔天听说学校收了另外一个孩子,那孩子跟赵豫齐一样大。显然,这是找关系托人进去的。
她拍案而起,一把把书包挂赵豫齐身上,拽着他一路冲到校长办公室,吼道,你信不信!别人的孩子不到年龄能上,我的孩子也能上!不信你就给我等着瞧!
校长看着赵桂兰风风火火,像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他怕这破坏力波及方圆几里地,于是没敢等没敢瞧,第一时间就牵着赵豫齐柔软的小手,万分和蔼地亲自把瘦小又胆怯的赵豫齐空降到某班,那个班的班主任在教学上是一把好手。
所以,虽然赵桂兰个子不高,但是真没有人觉得她是个可以被人欺负的人。但如今,她真的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小人儿。
周晴池和赵豫齐依旧每天在医院奔波。周晴池想,怪不得说人越活越小。赵桂兰在赵豫齐和周晴池的照顾下,训练排尿;她也用起了成人纸尿裤,锻炼,睡觉时候总是要用,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尿裤是干的,但总怕有意外。
医生交代,将来鼻饲管拔了之后,她要从吃婴儿米粉,果泥,肉泥,蛋羹这些开始吃,慢慢地循序渐进,才能吃正常的饭菜,即使正常的饭菜也要吃软烂的。
有时候赵桂兰靠在床上,赵豫齐怕她太无聊,就把床上的桌子支起来,给她拿一支笔写写画画,由于偏侧忽略,她经常会把字写得叠在一起,就像儿童的涂鸦,但那笔划还是潇洒遒劲的。
医生建议赵豫齐可以买些识字卡片,给赵桂兰练习一下视力,或者买一些气球给她吹,这样可以锻炼患侧脸颊部的肌肉。
买卡片是和气球是周晴池去跑的腿,那天正巧赵豫齐的同学来看赵桂兰,他们在病房里聊天。走进文具店的时候,周晴池想起,上一次买这些,也是赵豆豆还小的时候。那时候巴不得一岁的赵豆豆一下子能认几千个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嗐,现在看看,龙啊凤啊都是遥不可及,成人才是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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