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背后有个阶梯,小的时候陈澄从来没有上到过那阶梯6阶以上的地方,这次他一直上到了水塔最上面,哦,即使是这里的高度也依然只能看到大半个大院的轮廓,却仍有些地方,挡在树荫和稍微高一点的楼的后面;
路过徐俊峰家楼下,陈澄抬头看了看那个二楼的窗户,他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徐俊峰的玻璃上咋还贴了个机器猫呢?这么童心未泯的么;
最后陈澄走到了他们家背后的一个老式的灰扑扑建筑旁边,那个建筑其实就是个澡堂,只不过对大院儿家属,只有在周日的上午开放,去早了要抢龙头,去晚了则可能面对没有热水了的窘迫。这个澡堂以前基本上每个周日,铁四角都会相约而来,洗的时候要么是两两一组,要么就跟衔尾蛇一样,互相搓背,要是某个礼拜体育活动多了点,那身上的皴下来得有二斤……
对于陈澄来说,除了里面的地方,那陈澄对这个澡堂所有的认知,都只有那个门口,跟收澡票的小窗。
以前说这澡堂后面有高窗,即使澡堂没开,到后面去似乎也都会摊上偷看别人洗澡的罪名,所以陈澄前世就从来没有去到过澡堂后面,但这次他去了,反正这会儿澡堂没开,也不会有谁真的在澡堂没开的时候还带个红袖标抓试图偷看姑娘洗澡的流氓。
后面确实有一排从上口开的高窗,估计这样的设计也是方便水汽排出,但那足有4-5米的高墙,陈澄不觉得有谁真的能上。这墙面爬满了爬山虎,这墙的对面,还有一辆挎斗摩托的残骸,陈澄觉得稀奇,如果自己早知道这里有这么一辆挎斗摩托,估计这里也会变成他们小时候的游乐场。
陈澄就坐在澡堂边的石墩子上,Kumi则蹲在石墩旁的草地里,不时摆弄着他们小时候叫“天儿天儿”的某种浆果,还冷不丁激起一只蚱蜢,蚱蜢在草丛里跳,Kumi则在笨拙的扑着,陈澄也没看到最后Kumi到底有没有抓到。
陈澄前生自觉有点灯下黑:在冲城那么多年,冲城下辖几个县他都不是很清楚,到了大学看地图才明白;自己的学校和姥姥家在两个区,他的足迹,似乎也鲜少去到这两个节点方圆不过5,6公里以外的地方;等到上大学搬了家,他冲城老家的地图又多了两个区,但冲城到底多少个区,他现在也不是太确定……
原来光是这个大院里,就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地方。
陈澄越走,心里就越是沉重。
他终于隐约记起来了,那种……那些低下眼默然点点头的分量。
那是陈澄前世做渣男时,带着伪善的面具,肆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后,那些女孩儿的反馈。
言不由衷的话说的轻松,那些女孩儿的头却点的郑重。
那郑重里有甜蜜,有羞涩,有犹豫,似乎有的时候也有毅然决然,海誓山盟,甚至是对于未来幸福的无尽期许。
而陈澄呢,陈澄当年在面对这样的点头时,想的永远只有自己。
前世如果没有后来碰到橙子妈,他不知道会渣到哪年去。
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好像脱缰的野马,在没有碰到拴住自己的那命定的缰绳时,可能他对任何其他的女人,都只会是个孽障。
然而上一世自己已经退渣男圈儿很久了,甫一回来,就故态复萌了么?
“我是不是又在作恶?”
虽然在陈澄邀请肖贝贝参与唱歌之前,他有过要带肖贝贝看一场“不一样人生”的自大自狂,但肖贝贝的这个点头,却让陈澄又动摇了。
我真的准备好担负起这个小女孩的人生了么?
这担负并不是说要给予感情,即使回到这个时代,陈澄对肖贝贝也没有半点心思。
肖贝贝不是其他书里那前世前途注定悲惨的女主,需要陈澄去拯救。
正相反,据陈澄所知,肖贝贝除了当年复读一年,后考入了魔都很好的大学,大学留校,找到了真爱,一路顺遂,所以她的婚纱照上,有笑靥如花。
上一世,她应该是过得幸福的吧。
而陈澄回来,贸然动了她的时间线。像今天,又给她编织了一个理想的故事,引着她走向另一条发展的道路。诚然,他说的那些,从时代的走向以及更高的格局上看,没有什么问题;这道路对比她原来的人生,也似乎更有趣,能给她提供人生更多的可能性,甚至,陈澄是真诚地认为,按照肖贝贝自己原来的时间线,她一定有什么天赋是被埋没的。
但连陈澄自己都没办法保证,这条前路上到底有着什么。
前世给了她幸福的那个他,仍会在这条前路上等她吗?
那,说好的幸福呢?
而所有所谓这一切,不过是出于陈澄自己的利益。他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也永远不可能跨过两世让她自己去对比选择。而这么做,或许只是陈澄口中的一时兴起,但所有未来的风险,却只有肖贝贝自己承担。
更重要的是,陈澄自己心里清楚。
不同于对亲人的掏心掏肺,他在恣意向着肖贝贝描绘那些时,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带着伪善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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