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九年二月,京城鑫源布庄。
大伙计钱嬷嬷的腰此刻几乎快要弯到地上,双手亲捧着托盘恭恭敬敬将三块云锦样子呈给了对面的贵人。
“现下这京城显贵虽多流行蜀锦,但我思忖着郡主清雅脱俗定喜欢那与众不同之物,这才斗胆将此物进上,请郡主一观。”
又笑嘻嘻解释道:“郡主请看,这云锦倒还有几分稀奇,逐花异色。换个地儿看它,那锦上的花卉就又是一色儿 。您再这么看,色泽光丽,状如天上云彩,故得名为云锦。”
昨儿去翠福楼的就是这位,那才叫一掷千金,花钱如流水一般。
说来这位近几年深居简出名声不显。可细论,却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其母为建元先帝唯一的嫡出长女,雍和先帝嫡长姊,当今顺平帝的姑母镇国长公主。其父为辽东大将军凌云。
虽这两尊大佛都已为国捐躯,可他们二人的女儿却是皇上、太后破格封的一品太安郡主。
且为表大长公主和凌大将军之功,朝廷特别优待二人遗孤。镇国大长公主原有的封地食邑、侍卫亲兵皆赐于太安郡主。再加上镇国大长公主生前置办的私产、嫁妆、皇庄……
这位主子不说富可敌国,却也是坐拥金山银海。
可惜昨日那翠福楼的大伙计苹姑娘有眼不识金镶玉,面上竟带出那么一分托大来。如今早就被京中各大商家传成了个笑话。
如今又光顾鑫源布庄,钱嬷嬷哪里敢怠慢?这位刚一进门便立刻吩咐人将各色名贵锦缎捧来。又请出了镇店之宝,今年新上的云锦。
……
灼华就着钱嬷嬷的手略略看两眼,点了点头,也没问价儿,直接挥挥手让敏毓付账。
钱嬷嬷立刻惊得直咂舌头。这三匹云锦是掌柜的于二月里刚从金陵釆买回来。因价格太贵寸锦寸金,又恐京中贵人现多用蜀锦并不认此物,故暂时未敢多进,只先上了这三匹。
这云锦昂贵,问得人倒也不少,但皆犹豫不决,未有下定钱的。今日这太安郡主连仔细看都未看,就一下子将万两一匹的云锦包了圆儿。真是好大的手笔。
钱嬷嬷不敢怠慢,连忙收了银票,命人将这三匹云锦搬上了郡主的马车。又命人仔细伺候着,又捧出店中上等绣品让灼华挑选,又口舌生花在一旁极力奉承。殷勤备至周到异常。
只是在内间雅室中的众人尚且不知,外面布庄大厅中,有三个京中数得着的贵女正和鑫源布庄的掌柜为了那三匹云锦理论起来。
当灼华戴着幂篱从西间儿出来时,正听见户部侍郎谢高杭之女谢菁菁扬着嗓子高声大气地对掌柜嚷嚷:
“我几天前还来看了那云锦,只不过一时钱不凑手,就让你们留上一留。怎么今日倒给卖了?
“都说商人重利,果真如此。既然说了给我留着却又卖给别人是何道理?莫不是看着那更阔绰的主顾,便忘了诚信二字?
“那可真就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需知道这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任她品级再高,来头再大,难不成还管得了你们出入平安、赋税徭役不成?”
谢菁菁说着有意侧了侧身子,显出正端坐在厅堂东侧太师椅上喝茶的户部尚书曹曲然之女曹月娥和顺天府尹刘达之女刘冬雪来。
一位是户部尚书的小姐,另一位更是掌管着京城治安民生的顺天府尹家的千金。
站在柜台后的李掌柜满头大汗,连连作揖,口称不敢。
鑫源布庄自是敞开大门做生意。此刻羽寒带着众侍卫目不斜视守在门口,并不管店内如何闹腾。
这儿一出动静,倒引来三三两两的百姓前来围观。见门口的侍卫也不驱赶,胆子便纷纷大了起来,于是门口的人越聚越多。
正在此时,灼华等人从内间走了出来。李掌柜不敢怠慢,赶紧迎上前来行礼请安,言辞态度十分恭敬。
谢菁菁也抬眼看向灼华,但见一头戴幂篱的窈窕身影儿由一众丫鬟婆子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走了出来。又见那李掌柜跟个哈巴狗似的急忙凑上前去奉承,忍不住白眼一翻,从鼻子里重重嗤了一声,挑衅之意甚浓。
李掌柜明显浑身一颤,似想起什么,忙去问钱嬷嬷:“前几日你可给谢家二小姐看过这云锦?可许诺过为她留上一留?”
钱嬷嬷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说留上一留其实不过是这行里的一句客气话罢了。任谁都知道,像谢菁菁这样的官家小姐,再如何豪阔也花不起万两银子去买一匹锦缎。
别说谢家,任京中哪家官宦也不会让孩子这般糟蹋钱财。不光是奢靡浪费,还太过招摇。谁会为了一匹锦缎去招惹都察院的御史来弹劾自己为官不廉?
所以能买这云锦的人,除非是那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又或是正待嫁豪门皇室的小姐。
就如……那即将与当今皇上大婚的王家大小姐王绮然。若她说留上一留,倒还有几分真意。
前些日子,谢菁菁确是来看了这云锦,也十分羡艳,只是百般比量,却最终还是讪讪放下。
钱嬷嬷当时只笑着客气客气,称先给她留着等小姐钱凑手了再来。如此说不过是给这位谢家小姐递了个再平常不过的台阶。可怎么今天却因为这一句话引火烧身了?
这厢钱嬷嬷还没等回李掌柜的话,那厢谢菁菁却冲着灼华一挑下巴,颇为倨傲地问道:“你就是那个太安郡主?”
一旁的敏毓和立在门口的羽寒登时就立起了眼睛,却被三姑一个眼神给制止了。随后三姑吩咐听雪、射月搬了把圈椅放在厅上,伺候着灼华舒舒服服地坐下,又奉上自带的茶水点心。
灼华悠然地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并未答理谢菁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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