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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今晚吃什么?”

“你还想着吃啊,想吃什么啊大小姐。”

“师傅,怎样都好,你烧得都好吃。”

“咋,舍不得?”师傅手里忙着择菜,“你迟早都得下山。”她眨着眼,水滴刚好顺着袖子流下来,“还不快来帮忙!”我怔了怔,赶紧起身帮着她下厨,“你看好,这道明月别枝是这样烧得,要摘上最新鲜的嫩叶,鸡蛋两枚,拿着面粉裹着鸡肉,鸡炸过表皮之后拿到火炉上烤着,等到三炷香之后,菜赶紧下锅,注意点火候。”她一面叨叨一面手上不停地炒菜,我也就听了半边意思,要知道厨艺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一半看实战一半看天赋,而我就是那种即便实战技能全部点满但是死在天赋上的那种人,那种在越冲之眼里天赋全无无比普通的凡夫俗子。

“诶,跟你说个事儿,不过我得想想,哦,你想不想回家?我的意思是回秦家看一眼?”

眼看着她漫不经心从怀里拿出个药瓶,“这里面装的是几颗救命药丸你拿着。”我又睁大眼睛看着那药瓶,那药瓶甚是好看,居然在这么小的瓶子上雕着精美雕刻,还涂了一层金粉发着淡淡荧光,“好奇啊,那上面金粉掺了萤石,所以有光,诶,你这个大小姐当真什么都没见过啊?”“我都跟你说了,平日里就在后宅,秦家的生意不知道,秦家几口人也没认全,我只知道阿娘身体不好,他们俩一直没有孩子才要了我,其实你要说关系多好,也没有多好,”看着眼前的火慢慢烧上来,闪的眼睛怪疼,“别老对着火,对眼睛不好,本来性格就木,这样看上去更木了,照照镜子,脸黑的跟碳似的,”我连忙去了水边洗了脸,感觉清醒了些,看着月光照进屋子,心里更奇怪,这么天黑是怎么的能看见我脸黑的,“别觉得我眼睛好,是你自己不当心,不过你这样子可别说我的弟子。丢不起那人。”不知道她从哪里掏出来的剃了皮的果子,

“新鲜的,吃了消食。”

真是奇怪,今晚就着银白色的月光,我看着她的脸色在月光的承托下比平时更加温柔,越冲之的五官实在俊秀英气,温柔如水的眼睛配上剑眉,只听得豪放笑声并不会有什么任何婉约做派,不知是错觉还是越冲之今晚一反常态的损样儿,不过也懒得细想,山上的日子过得实在逍遥,不知今夕何夕,对比秦家,不知道快乐多少倍,以前只能看见窄窄的天,阿娘的脸,下人们的眼色,细细想来胸中顿觉气闷,实话说来越冲之实在是我人生里的那束光,即便从前诸多看法,对她的脾气性格多有微词,也不知道这人一天到晚折腾些什么,总有奇思妙想产生,但聊天是聊天总是隔着一层,有的时候会猜不透她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聊什么都没法聊深,一开始想以为是怪才和平庸之间的差距,但实际上她城府极深,甚至有的时候聊兵法心机也是能够上一两句,总想问她玲珑派更多事情但总是以插科打诨的态度给她弄过去了,我这脑子聊的时候不用心,总得过个大半个月想越冲之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以她的话来说“总是要打一棍才能明白事儿你闯荡江湖这怎么办?”有的时候那表情就跟老母亲一样阴阳怪气又能表现出慈爱关心,但我知道她不管掩藏多少,人总有秘密,总有些只有天地间知道的事情,而我有时候看她的做派,看似豪放实则有礼,书画笔墨都是整齐摆放,就算是前一刻的凌乱之后马上收拾干净,而且那些笔墨似乎是上品,不过想来也是,本门与梁燕黄石的关系足以在江湖立足,有一次我开玩笑说起像本门这样的来历,足以收上成千上万的徒子徒孙,她却难得严肃说了句“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段往事,来历都不可以。”

想问为什么,但转念想确实不妥,虽说江湖悠远本门又在山里偏安,但脚下土地毕竟在南晋境内。

突然邪风刮来,人便觉得冷,想回去拿条毯子披在身上,她去后院拿了瓶酒出来,直接破开酒瓶,抄起身边着了火的树枝突然舞起来,口中开始念诵本朝某位诗人的大作“谁知泥忆云,望断梨花春。独睡南楼,今秋去秋不相似。”

飞身上树,火光在半空中舞着仿佛在写什么字又仿佛在画在天地之中,似有离愁说不得,江上薄雾浓稠得化不开,我就靠在门框上看着越冲之在空中肆意翻腾,玲珑派武学原本可以称霸江湖争一方天地,她却安心在这山上当山大王,梅花,小屋,岁月很慢,她那把不知流传几代的古琴放在古树桩子做得桌子上,声音渺渺,空灵响彻,屋前有时下雨总有云朵飘上山腰来,厨房总有开火声,屋子里的槐树桌上总散着几本古书,只是没想到,相聚如此短暂,人生际会总是说不上来的,几经岁月匆匆过,白发青丝难说离愁。

只是没想到她只留下一封书信,就跟往常下山几日不回那样稀松平常,但上面的内容,我有些难受。

“今日作别,这屋子留给你,没想到我越冲之还是收了你这个徒弟,是啊,你不聪明,为师要费心教你,但你又不糊涂,很多事情你比这世上的许多人要清醒,虽然我多次说你榆木脑袋还不服气,但你总是乐呵呵面对一切,也包括为师的刁难,唉,现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别嫌我啰嗦,昨晚上你看到了本派最后一招雷霆贯日,望你记住,算了,估计又要练个把月才能记住。不好过下山之后所有的事情需要你自己一一力承担,勿要难过,再见。”

我看着封信,眼泪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了,对着空中道“徒儿在此,拜别师傅,感谢师傅,这些年悉心教导,来日再把酒言欢!”说着还是哭出声来,怎么会这么突然说离别,怪不得昨晚上她这么柔和,原来是要离开,给彼此留下个美好,不知道江湖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但她一直会是我最敬爱的师傅,原本想告诉她,她已经成为我心里唯一的光,她时常告诉我许多事情自己要去经历直到生出能够面对一切的勇气。抱着最后一丝依依不舍对着苌越山拜了一拜,向着隔了溧阳山后的秦家走去,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离别不舍的心情在我推开秦家大门的时候戛然而止,一片殷红色,像极了那天晚上逃婚的时刻,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我的家人躺在地上,我不顾一切奔向家后面的庭院,整个院子都被鲜血染红,我坐在地上,始终难以理解发生在我眼前的一切,立刻推开屋门,只见到我的阿娘挂在横梁之上,我像疯子一般逃离现场,此时我终于明白,越冲之为什么要给我护心丹。只怕她早就知道我家发生惨案却一直不跟我说。

南晋壬戌五年,秦家二十三口,全部被灭。也包括我的阿娘。

躲在一旁放声哭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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