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髡先后受齐君之托拜访之。也均约好来日论政。
稷下开学宫,列国士子入齐,中华文明真正开启了思想自由、文化繁荣、大鸣大放的繁盛时代。中华文明,在此时,集结于临淄的一处学宫。它犹如当时四野八荒的一顶珍珠,也犹如古今中外历史中的一颗宝石,长久地散发着迷人的自由的学术气息。不几日,临淄城已经仕子云集。
遇一良日,淳于髡决定论政。
这是稷下学宫第一次正式论政大会。虽是第一次,但因主讲主论者为孟夫子,不仅仅是列国仕子,包括一些普通百姓也都汇集到了稷下学宫之内。他们想听一听,孟子这位大才,对于战国、对于齐国有何高论。更想听一听,各国仕子,在这大争之势,有没有可以驳倒孟夫子的高论。
稷下学宫大殿之外的广场上,田因齐坐于正中央位置,威风凛凛。
下面坐两人,一人为学宫祭酒淳于髡,一人为孟轲孟夫子。台下坐列国仕子几十余人。周边站立围观群众数百人。
淳于髡起身,“稷下学宫开学第一场论政,始!今日,学宫有幸迎到孟夫子为学宫讲学。有不同观点者,皆可反驳。观点无关对错,只要自圆其说,顺天应民,皆可获彩!史官记录,精彩言论集结成册,为我学宫日后成书所用!现在,请孟夫子讲学。”
孟夫子,讲学多年,又游历列国。虽不得志,但这样的大场面也见过了许多。说到,“承蒙齐君、祭酒先生及列国仕子抬爱。”
“我今天讲我的观点,共六个字,《行王道,施仁政》”。
“当今天下,井田被废,礼崩乐坏,列国争雄。究其原因,在于未施三代之治,未行三代之法,未树三代之德。孔子曾言,‘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逮也,而有志焉’。若列国恢修唐虞之德,以王道治国,天下必归心,国家必强大。于治国而言,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君施仁政,则民必拥护……”
这是典型的儒家之论。但战国之时,儒家的德治之论,并不受欢迎,不仅仅不受君主欢迎,也不受知识分子欢迎。于是,无论是孔子,还是孟子,都是在游走列国时如丧家之犬。
这时最先听不下去,甚至已经感觉自己的情商和智商受到了侮辱的几个人都坐不住了。第一个听不下去的人是彭蒙。起身问到,“在下彭蒙,在此请教,天下列国,哪国可一统天下?”这个问题,非常直接,已然超出了纯理论部分。
夫子答曰,“列国之中,唯齐国为大国。齐国一统天下,易如反掌。”
彭蒙问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为了得到“哪个国家最强大”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他是为了下一个问题进行铺垫。“又请教夫子,齐国一统天下,有征有伐乎,有杀有戮乎?”
“大争之世,征伐常见之事,何足道哉?”孟子回答到。
“既然征伐常见,这世上便无真正的仁义之君,但凡一统天下者,必然以武力统一,而七强也好,列国也罢,均不会束手待毙。统一之事,杀戮经常,是故无杀戮则无统一。夫子提仁政,恢复三代之德,又安能统一华夏。夫子之论,在这大争之世,岂非亡国之论乎?”
夫子已失脸色,怒斥道,“谬论!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仅凭杀戮,天下又何以归心,君又何以为君,臣又何以为臣?”
此时,又有一名士子起身施礼,“在下申不害。望夫子赐教。窃以为,大争之世,必用法治,无法治则无以正典型,无法治则无以奖军功,无法治则无以集国力,无法治更无以伐列国。夫子所讲仁政,可在三代时期实施,亦可以和平时期实施。当下列国,必先图强,后图霸,观后图一统,此过程之艰苦卓绝,非仁政可以达到预期。望夫子三思。”
夫子又言,“唯仁者无敌!”
又有一名士子起身,“在下慎到。无门无派。但仍然觉得夫子之言不合当下大世。仁政之要,在于君主实行仁义,但君主不行仁政,百姓必无所依。窃以为,民之于君,事断于法,无法治则一国则无正义,更无秩序。有法治在,天子、诸侯、庶民,均需守法,法前人人平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则国力必强盛,一统天下才可期。”
俨然,列国仕子对孟子已经形成了围攻之势。孟子虽然久经辩论,但面对多名治学议论者的集体围攻,自然也是难以招架,又几个回合下来,孟子已然满头大汗,可谓狼狈不堪。
淳于髡见到这样的论政局面,只能控制一下。“今日论政,到此结束。学宫将择日再论。彭蒙先生、慎到先生、申不害先生,分别准备讲学论政内容,来日均上论政台。”
孟子面对多人的围攻,在稷下学宫的这场论政,基本以失败告终,内心里自然是非常的不爽。
待孟子下了论政台,因齐、淳于髡上前与孟夫子见面。因齐带有些安慰性质地说,“此为学宫第一次论政,列国仕子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望夫子见谅。”
孟轲倒十分坦然,“今日论政,听得诸位仕子之批判,老夫也算有些心得。今日论政,老夫已输。既然已输,恐不能留在稷下、再齐国讨扰齐君、淳于先生了。”
因齐说到,“先生这是有意要离开齐国吗?依先生之才,何愁不能在齐国谋得高位?望先生留在齐国,助我齐国成就霸业!”
孟子说到,“齐君高看老夫了。一者,依今日之论,老夫之论确实不会助齐国强大,当下大世,法家仕子才可助国家昌盛,二者,老夫意已决,吾志在于‘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恐不在庙堂。多谢齐君好意。老夫来日即离开齐国。”
因齐、淳于再三挽留,许以上卿之位,仍然留不下孟轲。
淳于对因齐私下说,“当下齐国,的确急需法家人才,以图变法革新,孟夫子断然不是那个能主持齐国改革之人。孟子虽为大才,也系华夏闻名,然齐国若不能许以相位而用之,恐必然出走。不如让孟夫子自行选择吧。”因齐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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