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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元瞧了一眼酒坛,问道:“那位殿下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如此高兴?”

鲁超苦笑一声,叹道:“好处自然是有,但得拿命博啊。”说着倒上两大碗米酒,示意鲁元就坐。

“你命这么大,死不了。”鲁元走到木桌旁坐下,端起陶碗一饮而尽。

鲁超哈哈大笑,也端碗海饮,搁下陶碗,又抓起一把果仁往嘴里送,边嚼边说:“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呆在这个破地方了。”

鲁元显然不想聊及此事,一声不吭地抱起坛子倒酒。鲁超瞧他面露不快,于是引开话题:“你手艺不减,殿下今天都能勉强下地走了。”

“不过是皮肉伤,又不是寒热疾。”鲁元喃喃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和愤懑。

寒热疾便是当年祝方次子所患之病。病的名字是鲁元自己取的,也只有他认为这是一种病而不是什么“命劫”。鲁超不懂医术,也不关心这到底是不是病,只知道自己弟弟因此被逐出了医馆,而这个病也成了鲁元的心病。

一坛酒很快见底,炒制的果仁也被吃得干干净净。酒足之后,两人趴在木桌上呼呼睡去。鲁超先醒,醒时天已微明,他将鲁元扶至床榻,随后去城卫营衙门上值。

待鲁元醒来已近卯时,窗外飘起细毛雪花。鲁元换上一件厚实棉衣,去柴房拾掇木炭。抱炭归来时忽见一童子坐在茅屋门口。他识得那童子,是个哑巴,其父亲是城郊一带的农夫,平日里会采摘一些药材山货卖给鲁元,这童子就是专替父亲送货的。

“喂,小娃子!今天带了什么货?”鲁超大声叫道。

童子望着他,满脸激动地挥手比划。

鲁超快步过去,却没看到装盛药材的背篓,诧异道:“咦,你阿爹今天没去采药吗?”

那童子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鲁元接过黄纸,见上面是用木炭歪歪扭扭划写的“诊丙”二字。

鲁元若有所悟,笑着说:“怎地,你家老子病了?”

那童子面色焦急,支吾回应,却不知想表达何意。鲁超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索性放下木炭筐,进屋备好药箱随童子而去。

一个时辰后,两人行至城郊农舍。那童子的父亲就蹲坐在农舍门口,一见到鲁元就大步跑来,急声说道:“哎哟,鲁兄弟,你终于来了!”

见农夫健步如飞,鲁元心底一阵纳闷,问道:“我看你精神抖擞的,不像病了啊?”

“哎呀,不是我、不是我。”农夫连忙道,“鲁兄弟,你跟我来。”

他一把抓住鲁元的手,拉他进入农舍。鲁超跨过门槛,只见土炕上躺着一名昏迷少年,面色惨白,没半点血气,而身上的灰布棉袄却是大块大块的黑红血斑。

鲁元心下一紧,赶紧上前检查。

“脉没断,好像还有一口气。”他嘀咕一句,转头问那农夫,“老哥,这人是怎么弄的?”

见鲁元一脸严肃,农夫辩解道:“这可跟我没关系啊,我见着他就成这样了……”

“知道不是你干,这伤口少说也得一两天了,我问你这人是哪来的?”鲁元麻利地脱下少年的棉衣和中衣,见他身上有多处刀伤,其中三处较深,两处在小腹,一处在左胸,均已凝血成疤,略有脓肿。

“我今早刨山(即采摘山货)看到的,就觉得左右是条命,就给捡回来了。”农夫解释说。

“快,去打盆热水来!”鲁超沉声说。

“好的好的。”农夫当即找出一个铜盆,提起烧壶向里倒热水。

鲁元从药箱扯出一整张干净的绷布,在水盆里搓了搓,然后沾上药酒,小心翼翼地擦拭少年伤口上的脓液。

“鲁兄弟,怎么样?”农夫在旁问。

“刀口的位置离脏器很近,尤其是左胸的这一刀。”鲁超用手测量刀口对应脏器的位置,当手指移至创口时,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一刀多半是穿心了。”

“啊,那这人还救得回来吗?”农夫惊道。

“难办。”鲁元叹息一声,“穿心的伤口若是自然结痂,想必血是流得差不多了。”

“要是实在救不活,就把他扔外面吧,可别让他在我家里断气啊……”农夫一脸惶恐,“这本想积个大德来着,别最后惹一身晦气啊。”

“没说救不活,这不是正在救吗!”鲁元提声道,“医馆里每天都有救不活死掉的人,你见哪个医士郎中遭天谴了?”

农夫一时没了理,不再接言。鲁元也没继续指责,逞口舌之快对救人毫无帮助,他需要准确评估出少年的状态,从而给出对应的诊疗办法,如果人还有救的话。

经过擦拭,所有创口都清晰地展示在眼前,鲁超用绷布裹手轻压少年左胸创口处的皮肤,创口已然被凝血封住,只微微渗出些淡色脓液。在俯身搓洗绷布时,他视线正好停在那件带血棉衣上,发现棉衣上的血迹面不大,估下来就半斗血的量。他不禁思索,穿心的创口怎就流这么点血,难不成这一刀没刺破心脏?

一想到这,他开始检查刀口的方向,发现刀口几乎是垂直扎入的,且有两寸深,不应该捅不到心啊,难不成是这人心位不正,恰好避开了这一刺?琢磨一番后,他又附耳去听少年的心搏,这一听,令他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他兴奋大呼。

见他激动得手舞足蹈,一旁的农夫摸不着头脑,忙问:“鲁兄弟,你这是咋了?”

“这人心长在右边,是镜形者!”鲁元像捡到宝一样开心,“本以为书引之事都是胡编乱造,怎料到这世上真有镜形者啊!”

镜形是一种罕见的畸病,记载于《畸者考》。患此病者,外表与常人无异,但体内五脏六腑的位置均是左右反位,如镜中人一般。《畸者考》是偏门册子,与正统医书不同,这类书籍往往不讲医学理论和诊治疗法,多以记载各类疑难杂症为主,其内容真真假假难以证实,有的过于奇葩,堪比志怪小说。医门弟子爱把偏门册子当闲书观赏,鲁元读《畸者考》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谁曾想今天真见到了书中记载的怪病。

确定少年没有失血过多,鲁元只顾包扎他身上的伤口,然后用几味补气养血的药材了煎一锅热汤,汤里掺了面粉,调成清糊糊状。喂完药的几个时辰后,少年身体渐渐回温,脸上也开始泛起一丝血色。

深夜,少年苏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三个陌生人,他虚弱的脸上写满了恐惧。鲁元试着问他一些简单问题,比如家在哪里,什么时候受伤的,怎么受伤的等等,少年都闭口不言,直到问及他的名字时,少年才哆哆嗦嗦地吐出两个字:“姚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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