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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冯村长走后,冯铮径直来到医务室,一进门问道:“刘雪?刘雪,那人怎么样,醒了吗?我,我问问她的来历。”“冯哥,你看,这烧刚退了点儿,还没醒。”刘雪边说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打算拉帘子,带冯铮看看正输液的那个人。冯铮趁刘雪转身,向帘子后面快速瞥了一眼,连忙说道:“没醒就算了,如果醒,雪,你让小战士去找我。”“行,冯哥,我记着了。”刘雪应道。

有些故事“阴差阴错”,明明心里盼着如何如何发展。后来才发觉,一切都朝着既不可完全预知,又不可完全掌控的方向奔去。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狡黠地,又有那么点儿试探地问:“你到底是顺,还是逆······”

刘雪到炊事班打了一壶热水,走到医务室门口,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她熟悉这个人的声音。偌大的营区里,到处都是“硬朗”,是“坚毅”,望着村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她并没有感觉踏实。只有他,叶子南,他在自己身边,世界就小了。“刘雪,上级批准了我的入学申请,有了推荐,我才能及时收到这次陆军学校的招生消息。真的要谢谢你。”叶子南十分客气地对刘雪说。刘雪开心地笑了,她看着这个面庞年轻而稳重的小伙子,说道:“真好!说明校方认可你的能力。”叶子南点了点头,也笑了。刘雪继续说道:“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个‘谢’字,你是我丈夫,我自然得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什么时候走?我提前收拾收拾。”她问。叶子南说:“我收拾妥当了。”他想了想,继续说:“恐怕这两天就要走,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没事的,不用担心,我等你凯旋归来!”刘雪忽然想到了什么,“跟我来”,说着,她拉着叶子南进了医务室,从皮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他手里,说道:“出门求学,你用钱的地方肯定比较多。”叶子南不打算要,直往刘雪手里塞。刘雪也不肯拿回去,说:“你就拿着吧,这是作妻子的本分,这样我更放心。”“那好,我收着就是了。”说着,他把钱仔细地放进口袋里。

他无意中看见了医务室的帘子后面躺着的病人。叶子南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好奇地看着床上的那位,心想:“这是谁?她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这是老冯村长带上山来的,病了。”刘雪从身后走过来,看着叶子南说道。“我怎么从没在村子里见过这个......女孩?”叶子南问。“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昨晚倒在了村口,被老冯村长救回来的。”“哦,原来是这样。”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张憔悴、缺少血色的脸,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她留起长发的样子。

叶子南从那沓钱中抽出两张,趁刘雪换药时,把剩下的放回桌子上的书下面压好,向刘雪告别,离开了医务室。

那年冬天,消息传到镇上,日本人逼近省城。母亲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亲手剪断她的长发,剃成光头,伪装成和尚,跟大家逃难。她们拼命地跑,还是跑不赢日军的铁蹄。机枪扫射,很多人倒下了。慌乱中,她跌了一跤,母亲护着她,被子弹打中了头,倒下的瞬间,紧紧将她压在身下,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她梦见母亲,听到传言时神色慌张的母亲,剃掉她头发时无奈落泪的母亲,东躲西藏时警觉又坚强的母亲,还有······“磅!”枪响了,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睁眼,雪白的棚顶、床单,雪白的帘子。明晃晃的阳光,窗外什么也看不见。“我死了?”她心想。抬起胳膊,手背上有针,顺着输液管,是输液瓶、支架,开始发觉凉凉的药水正流进血管里。

“刘医生!”门外有人说话,她赶紧闭眼,一动不动地仔细听。“请进。”一个年轻女人说。“刘医生,我们班有个战士的脚扭伤了,没法儿走路,班长派我来请你过去。”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那女人应道:“好,我准备一下。”“医生?战士?那么......这是部队的医务室?什么部队!”她疑惑、恐惧,冰凉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滑到枕头上,意识更加清醒了。

刘雪背上医疗箱走到门口,偶然想起王政委说的话,一只脚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她轻声来到病床前,检查输液瓶里的余量,仔细观察。这时,她发现,原来放被子里的手,出现在了被子外面,依旧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她走回门口,扭头看了一眼,对那战士小声说道:“我知道去你们营房的路怎么走,这样,你赶紧去找冯班长,告诉他‘医务室里的那个人醒了’,他自然就懂。”小战士应着,连忙走了。

冯铮收到“那个人醒了”的消息后,将晚上的勤务安排妥当,就往医务室走。他心里充满了疑问和好奇:如果是穷苦百姓,能不能留在部队?毕竟,外面的世界对流离失所的女孩子来说难有生路。不知不觉间,冯铮到了医务室门口。他默不作声地站在窗户旁,看到输液瓶轻轻晃动。果然醒了。冯铮进到医务室,走到病床边,她仍是一副熟睡的样子。“既然醒了,就不要装了。”她一动不动,冯铮继续说道:“你再不醒,我要开枪了。”听到这话,她心想,既然母亲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要千方百计活下去,活下去,做更重要的事。于是,她选择妥协,小心翼翼睁开眼,从胶鞋开始打量:军装,腰上别枪,又高又瘦又黑,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伤,头上带着一顶有红五星的帽子。“说吧,你是谁?哪儿的人?为什么要到山下村子里去?”冯铮用严厉的口吻问。她的心怦怦跳,吃力地保持镇静,指着嘴巴,摆了摆手,又在床单上比划。冯铮感到疑惑,问道:“不能说,要写?”她点点头。冯铮扶她坐起来,在桌子上找的纸,把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拿出来,递了过去。

她接过笔,轻轻转动,看到了英雄牌的标志,笔身上有点掉漆。她略微想了一下,写到:“我是姚河镇人,天生不会说话。”她边写,冯铮边看。他问:“你······你是尼姑?”她摇头。“方便逃难。日本人占了我们镇。”她写道。冯铮看完,严肃地说:“把你的名字写纸上。”“姚安。”她把纸递给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冯铮不得不避开她的目光——同是被侵略的中国人,自己还是抗日军人,面对可怜又无助的小姑娘,心里真不是滋味。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万一这人有问题咋办?我承担不起责任,还是谨慎一点儿好!”他心想。冯铮接过纸,扫了一眼,说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这屋子半步,明白吗?”她微微点头,眼泪不争气地掉在被子上。冯铮忍着没说什么,攥着纸转身走了。出了医务室,他叹了口气,回头望着医务室的门,嘴里嘟囔着:“姚安,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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