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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不会有回答,不想房屋内却传来柳归舟虚弱而急切的声音:“别去,别去叫他……我很好。”

她似是被踩到痛处,因干涸而濒死的鱼儿突然跳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害怕面对曾经的一切美好,害怕面对他。让她一遍遍地想起那些她麻木相对的过去、黑暗肮脏的日子,原是有多么的不堪。

门外两人一时无话,沈博渊敏锐地察觉到她对赵势的不同之处,只觉喉间微微发苦。他故作无事,心中警戒不断自己,“好,老师的丧事有我和其他几位同窗一同操持,昨日各地又赶来许多学生,自愿为老师守灵出殡……你好好休息。”

柳归舟得到回答后,便恢复了呆滞而空洞的眼神,她看着床顶的帐子,那细沙般的白色顶纱仍然是夏季的样式,未来得及更换。眼前的白色时近时远,晕出一片编织的幻影。这样纯净的白色让人觉得脏污恶心。她闭紧双眼,厌恶地转过头去。心中爬上来一个小人,咆哮、张狂、厮杀……而迷茫。

有时她真想就这样彻底死去,懦弱也好、疯癫也罢,只要让她遗忘,当作那些不堪的过往从未发生。

只是在此之前,总要让父亲得以安歇……

所有一切做起来都有气无力,流不出泪,有时一坐便又出了神,谁唤也听不见。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她还是极其不愿意进食,桃浅用净水将粥泡散了许多,才总算能吃下去一点。

待沈博渊和昔日同门再见到这位小师妹时,心中都不由得酸楚不已。不过短短几日,那样美丽的一朵海棠花,枯败地没有了颜色。

柳归舟脸色惨白,为了宽慰众人,还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却更显得凄惨。沈博渊心头如同糟了一记闷拳,他与柳归舟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会感觉不到她的异样?她浑身笼罩着一股死气,竟然是像存了死志!她向来是坚强的,虽然文静,内里却如同新生的花骨朵一般充满了活力,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能让她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吊喧之人不断,多为文人士子,时不时便有人在灵堂前洋洋洒洒挥墨写下祭文,一边欣赏一遍得意;甚而有人情到深处哭嚎咆哮出几首诗,转头又问人抄记下来没有。如此般沽名钓誉之人不胜数,再加上晚上轮流守夜,沈博渊几人皆心力交卒,若是只柳归舟一人,不知又要焦头烂额到哪里去。

柳归舟的父亲名为柳庆和,其人颇具传奇色彩。他出生寒门,幼时便是远乡近郊皆知的神童,先帝景升年间,未待及冠便连中三元,科举场上所作一篇《治国疏》传遍楚国上下,一时风头无两。后因才学颇得先帝喜爱,被提拔为立国来最年轻的一品太傅,在其位二十多年,期间因丁忧回乡守孝三年,辅佐两朝天子,主持四届科考,其公正廉明,举荐学子不分寒门士族;在朝忠其位,体察民情,敢于为民谏言,屡出奇策防天灾、治瘟疫、兴水利;在野忠于民,建学堂、翻冤案、平匪乱。

然而人称其为天下士子之共师,却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种种政绩,而是因为他的一本《儒义考究》,被视为百年来经学集大成之作,大乾还将此书纳入其科考书纲之中,称“国有别,而文义通”,如此成就了他的大家之名。他过世时,文人学子无不为之惋惜落泪,京都院的学生们更是自觉停了课,轮流以孝子之名为柳太傅守灵,楚帝也下令行国丧之礼。

沈博渊便是柳太傅的学生之一,他出生官宦之家,有一位威权不输于柳庆和的祖父。两家交好,柳庆和无子,于情于义而言,他都应代行孝子之礼。

热闹只是平添悲戚,跪在灵堂旁的女孩尚未及笈,面上却总是一片戚戚。众人皆知这是柳太傅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心中也难免唏嘘,倒是少了许多故作姿态之人,今日众学子难得少了些糟心的时刻。

闭门谢客之时,沈博渊走进灵堂,天已近黄昏。一身缟素的女子正跪在从窗棂照射进来的夕阳下,沈博渊不敢再看,上前又添了一份香,深深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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