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懒觉!反正到时辰也没大人把咱俩叫醒啦!”韩夜嘿嘿一笑,看向司徒云梦。
小云梦闻言一愣,掩唇笑道:“阿夜真有意思。”
二人聊了许久许久,仍是没商量好去哪,夜色渐深,韩夜忘记了时辰,忘记家里还有大人在焦急地等待和寻找,司徒云梦隐隐听到鸣剑堂那边传来的人声呼喊,提醒韩夜道:“阿夜,随便去哪吧,咱们得赶紧走了,万一你爹我爹找过来了,咱们又不能在一起了!”
“好!”韩夜下定决心,牵起司徒云梦的手准备走人,突然,他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极目望去,但见数十步之外的青草丛里,有五六片阴影在向着这里不紧不慢地靠近。
韩夜能感觉到,它们在爬!
是蛇?
不,不像蛇的体型。
是人?
不,人不会把头埋在草里爬行。
那会是什么?
韩夜听他娘秦如霜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故事。
这世上有一种专吃小孩的饿鬼,叫做“婆罗婆叉”,虽然饿鬼都是皮黄骨瘦、法力微小,连凡人都不如,但婆罗婆叉不一样,她身高一丈、四肢如柴,站立起来就像一根竹竿。
这婆罗婆叉因为身子太高、过于引人注目,往往走动时是在地上爬,偶尔看到了可以吃的小孩,她也会站起来冲小孩跑,那小孩自然是跑不过,就会被抓走吃掉。
传言在太行山下有个高家村,某天村头突然长出了一根瘦长瘦长的青色竹子,按理说太行山附近都是没竹子的,村民虽觉得怪异,却没当回事。
后来连着数天,每晚上村里就会消失一个孩子,小的不足一岁,大的十二三岁,莫名其妙就消失,而失去孩子的人家,他们的门锁都会被弄断得只剩半片。
高家村越来越害怕,觉得定有邪祟作怪,正想去找些法师道士来捉妖,刚好就来了三个人,这三人自称是蜀山弟子,分别叫长空、苍月和上官定文。
长空三人在村口转了一圈后,便叫村民们聚集在村头的竹子前,长空朝着那竹子喷出一口火,那竹子竟然动了起来,展开她六尺长腿、细瘦长手,如同一只蚂蚱,一下蹦到十丈高空。
上官定文眼疾手快,追上去将“竹竿”截了回来,而后苍月则祭出宝剑将那“竹竿”一劈为二,只听得哗然一声,“竹竿”那瘦弱的身子里掉出大量骸骨,看骸骨大小,似乎都是小孩的骨头!
原来,婆罗婆叉竟然扮作竹子,白天蹲在村头,晚上出来行动,她用嘴巴咬掉一半铜锁,爬进屋子叼走孩童,以此果腹。
虽然婆罗婆叉死了,但从那时起,到处都流传着一个传说。
“小孩子不要跑到野外去,会被婆罗婆叉叼走吃掉。”
这也是从小,秦如霜就在韩夜睡前讲过的故事。
当然,和所有父母一样,把这种故事编得夸张点,只是为了孩子不要真的跑太远,大人会担心。
但今天不一样。
韩夜想到这个故事,猛然惊觉:
方才他来的时候,后门的锁不是刚好断成半片了吗?为什么会断成半片!
会是司徒云梦弄的?
不,司徒云梦从来不做这种事,就算司徒云梦会点法术,她也不喜欢破坏物事,何况是后门的锁。
韩夜多么希望草丛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不是婆罗婆叉啊!
但他明白,他的青梅竹马就在旁边,他有责任带着司徒云梦逃离危险。
所以,韩夜拉着司徒云梦,头也不回地急匆匆往鸣剑堂赶,只是他还不敢奔跑,他武功实在太差,万一身后的婆罗婆叉被惊动得跳将起来,他和司徒云梦哪里逃得掉?
司徒云梦见韩夜神色紧张,也学着韩夜看了看身后,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但能隐隐听到青蝇般的嗡嗡声,她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问韩夜:“后面有什么?”
韩夜没有马上答话,带着司徒云梦抓紧往回赶,他知道司徒云梦胆子不大,如果说出妖怪的名字,或许司徒云梦会吓个半死。
但韩夜越是不说,司徒云梦就越是害怕,她时不时回头看后面,此时月色暗淡、四面无风,司徒云梦从后方嗡嗡的青蝇声里,又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呃……呃呃呃……呃啊啊啊……”
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又似乎在痛苦地呕吐着。
这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也不是野兽该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只能是鬼发出来的!
此刻的月,也愈加昏暗,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司徒云梦看不清身后,也看不清眼前,只知道韩夜还在拉着她走,她的情绪逐渐被黑暗所笼罩,浑身都开始发抖。
韩夜能从她掌心处的冷汗感觉得到那种恐惧,一个小姑娘与生俱来对黑暗的恐惧。
似乎是不想放过眼前的猎物,草丛里发出的悉索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而司徒云梦迈出的步子却越来越慢、越来越小!
韩夜担心再这么下去,他和司徒云梦都会被吃掉,只能跑起来,并拽起司徒云梦纤弱的胳膊喊道:“云梦!快跑!!”
在危急时刻,韩夜认为,司徒云梦已经“是自己的人”了,那么她的生命比起自己当然更重要,所以才毫不犹豫把司徒云梦拽到了身前,心里面想的是,如果婆罗婆叉要叼走一个,那也不能是司徒云梦!
但本来司徒云梦步伐就乱了,被他这么一拽,便脚脖子一软,摔倒在地。
须知,一个人心里发毛的时候,再听别人喊一声“快跑”,那简直是魂都要被喊没了,所以,司徒云梦摔在地上后哆哆嗦嗦,半天都起不来身。
韩夜也只是有一点点嫌弃司徒云梦胆子小,马上就去拉司徒云梦,发现她根本拉不起来,整个人都是瘫软的。
“快跑啊!站起来跑啊!”韩夜一边望向身后那未知的黑暗,一边努力去扯、去拽、去抱司徒云梦,可无论怎么弄,司徒云梦都像块豆腐似的,弄不动了,倒是韩夜累得气喘吁吁,却又不想丢下司徒云梦。
这时候,韩夜才开始后悔自己没好好练武,不然背也得把这司徒云梦背走啊!
“呃……呃呃呃……呃啊啊啊……”
那些不像活人的声音仿佛已近在咫尺了。
一股腐尸臭味飘到了韩夜和司徒云梦鼻子里,令二人顿觉反胃。
这时,月色渐渐明亮,在月光的照射下,韩夜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灰蒙蒙、毫无光泽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乃是一具尸体,一具仍然能够活动的尸体,它身上的衣物破碎脏旧,肌肤腐烂不堪,面色发黑,嘴边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头顶上还盘旋着许许多多的青蝇!
原来,不是婆罗婆叉,是尸鬼。
韩夜有些后悔,要早知道是尸鬼,就应该立马带着司徒云梦跑起来,因为只会爬行的尸鬼就算再快,也跑不过两个正常的孩子。
韩夜看着他喜欢的司徒云梦,顿觉担忧内疚!
韩夜始终记得他爹韩风说过,要有责任心。
难道照顾已经私定终生的青梅竹马,还不算自己的责任吗?
韩夜连忙捂住司徒云梦的眼睛,不让她再看这些可怕的东西,鼓励道:“你快起来!你起来我们就都能逃掉!”
司徒云梦努力从恐慌中恢复。
这时,离他们最近的那只尸鬼已经将手伸了过来,扯住了司徒云梦的裙摆,韩夜鼓起勇气踹了那鬼一脚,愤然喝道:“滚!不许碰我的人!”
但因为这一脚没踹好,反倒是和刚被扶起一半的司徒云梦,一同摔在了草地上。
司徒云梦虽然再次摔倒,但她听到韩夜说出“我的人”这三个字时,忽而感觉到没那么害怕了。
她的脑海里有了一个未来,那未来并不晦暗,有她、有韩夜,他俩朝着北斗星的方向奔赴,远离打打杀杀、远离尔虞我诈,执子之手,那么再黑的夜晚,她都能充满希望!
她想活下来!
因为只有活下来,才能看到那个未来!
“你刚说什么?”司徒云梦在韩夜怀里张大了玉眸问道。
“你是我的人!我应该照顾你!”韩夜很认真地回应着司徒云梦,头一次,司徒云梦感觉到韩夜已隐隐有了男子汉的气概,更重要的是,他居然牢记住了自己说过的话。
……
“那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请多关照!”
……
司徒云梦很感动,那感动不再只来自于青春懵懂时对一个人突然的喜欢,现在,那感动还多了一层:
心安。
但接下来的感动,还不仅仅如此。
韩夜眼看着后面又爬来几只尸鬼,一把将司徒云梦推到了山坡下,看着她打了两个滚,才想起自己也可以陪着滚下去,但这时,衣服却被其中一只尸鬼扯住。
韩夜临危之际,灵光一闪,把外衣一脱,同时一脚蹬在那尸鬼的脸上,借着一蹬之力也滚下山坡,滚到了司徒云梦身边,而外衣,则留在了尸鬼手上。
司徒云梦震惊地望着韩夜,无语凝噎。
青山许约,两情相悦。
愿为一人,孤身犯险!
那一刻,司徒云梦认定了,就算韩夜一点武功都不会,他也比任何英雄豪杰更为可靠!更值得托付一生!
“云梦,你还能跑吗?”韩夜从草丛里爬起身来,正想去拉司徒云梦,却发现司徒云梦变了。
变得浑身香气四溢、芳华醉人!
司徒云梦,已经站了起来!
她睁开熠熠生辉的双目,额上隐隐闪现出一道三片花瓣形状的金印,夜空明月高照,三丈青草也为之欢呼雀跃。
她想,不单单她是韩夜的人吧?
韩夜应该也是她的人吧?
她的人被欺负,难道不该保护吗?!
或许,侠义之心,原本就是从最想保护的那个人,开始的。
司徒云梦冷冰冰地看着那些鬼,右手作兰,指间飞速凝成一团蓝芒,饿鬼原本正跟着二人爬下山坡,见此情景竟也惧怕起来,纷纷往后仰退。
司徒云梦纤眉倒竖,张开五指如白兰怒放,那指间蓝芒随之迸裂,化作一道极寒冰风吹响众多饿鬼,身前十丈青草都被冰风吹成冰刺,不过片刻工夫,七八个饿鬼尽数冻成冰条,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司徒云梦微微喘气,似乎平息了心头忿怒,额上的三花金印亦是消失不见,这才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韩夜。
韩夜此刻方知,看似柔弱的司徒云梦,其实也有她刚强的一面。
韩夜惊魂甫定,忽而空中又落下一道蓝影,那蓝影快如冷电,眨眼间穿过几个冻尸身旁,待蓝影收剑回鞘时,冻尸皆尽断为两截。
身影在韩夜面前停住,在明亮月光下渐渐清晰。
那是位白面蓝袍男子,双目朗朗有神,粗眉紧紧收拢,正颇为疑惑地看着地上冻尸。
韩夜掩盖不住心头激动,喊了一声:“爹!”
司徒云梦见是韩风来了,终于放下心,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用很轻很轻地声音对韩夜道:“阿夜,你爹来了,不要害怕了……”说罢,司徒云梦晃了晃身子,终于软倒下去。
韩夜连忙一把抱住司徒云梦,惊觉她面色憔悴,便慌张对韩风道:“爹!云梦她晕过去了!”
“住口!”韩风瞥了韩夜一眼,双目要喷出火来,他愤怒地甩了孩子一道耳光,骂道:“混账东西!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走!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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