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居希平看着床上掉落下的老鼠屎,皱着眉头,一边掸着床单一边说:“家里养的猫有什么用啊,懒的老鼠都不捉了。”纽贞芳起床后做早饭,嘴里一边嘀咕着:“我这桂圆怎么越来越少了,被老鼠偷吃啦!”居希平没有揭穿是女儿偷吃了奶奶的桂圆,心里暗想着:“这个亲奶奶居然连孙女都不给的吃,真是自私。”
说完,她又去小卖部买生活用品。稻香酿泥塘,烟湿柴梗,一只公鸡趁着居希平出去,大模大样地走进了房间里,它倒像个主人似的。雨天的院子显得古朴宁静起来,每回雨天,院子里都会铺一条砖头路,每块砖头间隔半步距离,居希平撑着伞踩在砖头上,跟清朝皇宫里的女人踩着鞋走路似的。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没踩稳,小狗看见居希平要摔倒的样子“汪汪”地叫了一声,好像提醒她要小心似的。
树干的颜色也变成了深褐色,井边青苔漉染,雨水沿着井痕流了下去。小猫蹲在门口半眯着眼睛,好像惬意地听着雨声打起了瞌睡。雨线穿了好几天,湿润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泥土混着家禽粪物的味道。出了院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上,有凹陷的泥地里还洼着一滩牛尿,裤脚灒上泥土的居希平害怕裹挟着家禽的尿液,心中突然感到生厌。
薛小云看见居希平后,笑着说:“啊吃过啦?”居希平也卷着舌头发音说:“吃过了。”然后又继续说:“二嫂,给我拿瓶洗发水和肥皂。”薛小云拿给她,一边说:“五块钱。”居希平心里咯噔了一下,不露喜怒地付了钱给薛小云,心里总有些不对味。
小雨连旬,晨光初霁。居希平先到纽贞芳的屋子里,把屋顶梁子上挂着的篮子拿下来,里面放着夏天的薄被,她把大家的被子通通抱出来晒太阳。纽贞芳则蹲在房间的地上,铲着砖头上的泥巴。万延美从工具间里拿出镰刀,坐在板凳上磨着。邻居梅姨看到居希平把院子晒了个遍,笑着说:“庄上的太阳都要被你晒高了。”居希平拿出枕头,她一边把枕头里的稻壳子倒出来,一边笑着说:“我还嫌地方不够呢,马上把草垫子,床都要搬出来晒一晒。”
三
运煤的火车“哐哐当”地前行,从黄昏跑到黎明,跑到又一年的秋收。“秋野明,秋风白,塘水漻漻虫啧啧。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李贺笔下的田中行,此时正恰如其分的映照进她的生活中。远处的山峰,依有翠色入目。田埂边的枸杞茎上坠着如酒的秋阳,穗叶比镰刀锋利,她掯住被穗芒割破的手,待血止住后找了一枝稻叶包扎起来,然后又担心地看看女儿,小家伙满脸的稻穗,躺在田埂上做着香喷喷的美梦。稻草人笑了,居希平也笑了。梁立红用胳膊擦了擦汗,关心地说:“豁了个口子吧?”居希平回答说:“不碍事!”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她亦深刻地体会了儿时书本上这句诗的真正含义,也体悟到收割莳秧的田园风光不全然如文人笔下所写的那般诗情画意。
突然,万长杰又兴冲冲地跑来,喊着:“妈,我们家的牛养了只小牛啦!”居希平笑道:“你这会儿又不结巴了嘛。”万延济放下手中的镰刀跟着儿子回了家。新生的小牛身上粘着稻草,它尝试着站立起来,又倒了下去,母牛不断舔舐着它,鼓励着它,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就像静偃在稻田里的那一轮太阳。
西山太阳里忙活一通,直到稻云天末红欲暮,陆陆续续的鸟儿拂风归巢,有一只大鸟停落在一根细线缆上,线缆晃荡了一下,它像荡着秋千似的凝视着劳作的人们。还有一只鸟衔了根树枝,它飞在水泥杆上舒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飞向一棵高耸的树梢上。有的人已经忙完,趴在拖拉机的稻穗堆上,嘟嘟嘟地回家去了。墙上的影子一寸一寸的收回着,天色一点一点变成深蓝色到藏青色到墨黑色,星星虽然稀疏,却灼灼而深邃地凝视着大地上这千顷田畴。
忙完了收成,还有一堆的农事要做。小鸟们倒开心地在田里加餐着落穗的稻子,母牛继续加班加点地拖着石滚子转圈,居希平跟万延美学着用板子打泥路,但她离他老远,生怕板子甩到自己。等瘦巴巴的泥路被压平压正,大家抱着这一季的稻子开始晒秋。瘦巴巴的乡村小道全都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孩子们在地毯上无意地撒欢奔跑,这会儿不但不会挨批,大人们还希望孩子们能多踩踏会儿,大一点的孩子有的跟着大人们在田里拾着碎落的稻谷。
农隙时间,万延美在山下的石灰厂上班,居希平到山上的玻璃厂拉丝。拉丝的窗户口正好对着坟墓堆,每次逢到白班时,回家的路便像走进了《聊斋》里的荒山之中。孤坟兰影,半坡松声,月光下,细路微茫,泉水发出幽咽的声响,最后渗进沙土地里。鬼火如墓中漆灯照亮灵魂要去的地方,树林里的野乌鸦叫得人心里更是毛躁躁的,她推着自行车下山,哼着歌奓着胆子,一边加快步伐地下山。突然,她的余光瞥见一个短发女人蹲走着的样子往山的另一条小路过去,她心里想着:“妈呀,真碰见鬼了,是个没有脚的女鬼哦。”想着想着,推的更快了。
此时的植坝,又听见争吵声从船里传出来,被吵醒的五婶娘说:“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祁仁贵担心的整夜都没睡好。吴向娟又推着丈夫说:“徐承军啊,他们好像又吵架了。”徐承军揉了揉眼睛,仔细辨听了一会儿说:“不像是他们船上传过来的。”吴向娟也再听了听,说:“是不是顾久泰他们家吵架啊?”徐承军困倦地说:“管人家那么多闲事干嘛,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声音其实是从龙大姐的船上传来的,龙妹子被吵醒后,又烦又怕将被子整个蒙住自己的头。龙大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狗日的!”男人回骂道:“你这个婊子生的!你还骂我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榔头,龙大姐吓的往舱房外跑,她刚下楼梯,男人便将榔头砸了上去,龙大姐当场倒在地板上,血水从头发里慢慢地溢了出来。龙大姐睁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木地板,一句话还没有说便死了。男人吓的立马将她抱到舱房里,然后又舀了湖水冲洗木板,他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也后悔地掉起眼泪来,但他更多的是害怕,他坐在地板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点了一支香烟,手微微地颤抖着。
第二天,天未亮时,他便开着船赶了潮水,然后等在了闸口。船舱内,只听见龙妹子悲痛的哭喊声如翻腾的湖水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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