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望脱力倒下时,无论沙风如何吹刮埋葬,他脖上围绕的一件枫红沙巾都在尘风中招摇。像与烈日对抗,又像在为荒漠增添颜色。
它就那么的飘着,不停不歇的招着手。直到,吸引来了一位异乡人,见证了它的姿色。
......
回忆毕——
秋望突然颅中一闪,想起了之前的细节。
他一直怔怔的望着尼扎孜亚,心底在起伏着,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就像昙花盛开仅一瞬,等待本已可贵。但却更有人甘愿为了这一瞬,从栽种花朵开始,等待千百年。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告诉我......”秋望的声音颤抖起来,泪水在眼中打转。
他的救命恩人,他在那个府邸里撑着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些昏暗的日子里,他总是会想起这个人。他抱有仅存的希望,幻想着会有同他口中所说一样的人,他们正义凌然、他们刚正不阿、他们为国为民。他们乃至他......会去推翻庞之序的统治,去解救府中的所有人。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到头来都一直在泥潭之中。甚至如今他觉得自己好傻,傻到对救命恩人言辞激烈,傻到对这个人都存在颇多的审视。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你在府中的日子,我拼了命的想救你。可是到都来,我也没能救到......太晚了......五年的时间对你来说太晚了。”尼扎孜亚哽咽着,叹了很重的一口气,全是自责。
“我很后悔,后悔当年我把你带入了城。造就这一切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我,我又怎敢说出口,让你憎恨我呢。”
“没有,我没有......如果不是你在城外救了我,我早就死在荒漠中了,我又怎会恨你呢?”
尼扎孜亚越说,秋望便愈发控制不住心底的翻涌。
渐渐湿润的是眼眶,滑过脸颊的是泪水。
尼扎孜亚叹了口笑,他压抑着泪水,说道:“先不说这些了,太伤心了......但当年的相遇,真是风光啊。”
说后半句的时候,尼扎孜亚含着泪看向了秋望。
当年吸引他过去的枫红和初遇的惊鸿,一直映在他的心底,深深烙印。
“我在出勤的时候看到了沙丘上飘着一抹枫红,知道是有人倒在那了,但是兄弟们都赶着下工没人想去管。于是,我去了。”
“我顺着那枫红的方位不断走去,眼睛不知为何就是挪不开。等我走进才发现,倒在那的居然是个美公子......当时我就晃神了。我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哪怕被风沙掩盖,哪怕嘴唇干涸,也依然美丽。”
秋望脸上滑过一滴滴泪水,他望着尼扎孜亚,不知说什么,只静静聆听。
“我发愣的看了你许久,差点没意识过来要救你。等给你喂完水后,我就将你背到了风月客栈,托阿依琪曼帮忙照顾你。那之后,我便想着等下工去找你,同你交个好友。但是下工后,你却已经不在风月客栈了。”
“之后过了许久,我都没有在城中见到你。我很懊恼,以为就这么错过你了,我天真的想着或许是你离开了漠南。可殊不知,半年后在庞府的一见,一抹灰暗的枫红又闯进了我的世界......你没有离开,你落难了......”
说到这时,二人就缄口不言了,彼此都叹了非常浓重的一口气。
一次错过,便是永远。
秋望的手抖了抖,喉结滚动,泪不断的壮大着。那是一段他不想回忆的过往,可是借着尼扎孜亚的话再想起,他的心底便扬起了一阵好大好大的遗憾,以及被宿命的牵拉感。
得救后他因好奇城中风光到处游玩,或许他们就错过在街巷之间。但就是这些偶然的错过,等再见时,他就已经是府中妾、笼中人了。
他在府中失去了生的念想,枫红褪下尽成素白。
那些在府上的日子,他能感受到尼扎孜亚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是温暖的,可他却解读的背道而驰。
峰回路停,柳岸花疏,他在府中生不如死,而他在外头懊恼万千。
尼扎孜亚深吸了口气,还是止不住要滚下脸颊的泪珠,掉了一滴泪。
他转了话语,继而道:“秋望,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尼扎孜亚低眸,他不敢去看秋望,怕秋望指责自己,也怕他的泪水淹没了自己。
“我有些话,压在心底很久了,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你说。”秋望没有思索便回了他,或许是心底的遗憾难平,叫他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尼扎孜亚就抬手擦掉了泪水,又忽然单膝跪了下去。他捧起秋望交付给他的那只手,深情款款的看向他。
秋望望着他的动作,有些愕然,有些不解。
尼扎孜亚捏紧了他的手,奉为神祗般的凝望着他。在纠结往复的日子里,他演练了这话无数遍。
如今,他终于可以恻动了双唇,将汹涌的爱意道出。
“漠南日月神祁见证:我尼扎孜亚·扎伊在此发誓。无论过了多少年的春秋盛夏,海月生平,无论我是否为将军,亦或者是副将。我尼扎孜亚都甘愿成为你的骑士,任你驱使。我将愿为你舍生而死,为你荡尽所有的魑魅邪神,饕餮猛兽。仅为守候你千秋万代,千世万世。”
“以上皆是我的誓言,若有违背。便挫骨扬灰,永不得爱人心。而你,将会永远得偿所愿,太平无忧。”
钟音敲响,铃音阵阵。
风,刮了过来。
秋望的衣裙被掀起,它们带着浓重的枫色,恍惚中仿佛叫来了无数的秋叶做配,参杂着枫红一同向着尼扎孜亚的身边飘去。
这般风动,尼扎孜亚的赤色披风,也被扬起了磅礴的高度。
双赤飞扬,誓言将如日月永恒。
枫色浸染层林,是红的也是黄的。而漠南的风沙,也是悠黄之色。
此刻,尼扎孜亚单膝跪地,左手合十放于右肩,轻闭双眸将额间贴上秋望的手背,代表着誓约完成。那是漠南最深情的礼仪,昭示着一个人的心意。
二人对视着,秋望震惊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该是什么意思,是感动?是悲哀?还是那掩藏的心跳,或是离别。
他的心纷乱的跳着,哑口无言。
而此时,余下的众人也都保持着无声,静静的注视着他们。有的人是激动,有的人是感慨,还有的人是遗憾。
不过其中,裴厄倒有些嗤之以鼻。妖之一族乃至凶神猛兽,怎么每到这种时候都要被拉来砍砍杀杀的。
而反观许清弦他则是欣慰,他带着浓烈的笑意望着二人。漠南的日月神祁,历代所有的神女神仙有没有听见他不知晓,但他这个神明听见了,且听的非常清楚。
如此深重的誓言,尼扎孜亚之所以在众人面前述说,是因为想代表它的重量。
何况漠南本地人都知晓,这只是单方面的契约,仅代表下跪者个人。它不奢求被求者同意,更不追求妄想成真。
“你......你先起来。”意识到身边还有人看着,秋望便朝前走了一步,欲拉尼扎孜亚起来。
他不再流泪,脸颊上是在感动过后的窘迫和尴尬。
“这是命令吗?”
“啊?......什么。”秋望弯着身,一脸错愕的望着他。
“我方才说想成为你的骑兵,任你驱使。如果这是命令,我就起来。”尼扎孜亚在逗他。
“什!什么,你胡乱说些什么呢,快起来先!”秋望有所震惊,在这种场面他讲些什么情话啊,哪怕只有他能听见。
害羞如他,连忙嘘声说着,羞愧的面色似乎将方才的泪水涂抹掉了。
尼扎孜亚见他没有继续流泪的意思,便舒心的莞尔一笑,应声起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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