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他明白这是讨好元妃、巩固贾府在宫廷中地位的重要契机。在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皇室的恩宠对于家族的兴衰至关重要。修建一座奢华精美的大观园,无疑是向元妃表达贾府忠诚与敬意的最好方式,有助于维持贾府与皇室的紧密联系,从而为家族的未来发展谋求更多的保障。
另一方面,贾政也清楚这一工程将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会给贾府的经济带来沉重的负担。然而,在家族荣耀与经济压力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这并非是他完全糊涂不明事理,而是在封建家族的生存逻辑下,家族的政治地位往往优先于经济考量。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在复杂的政治和社会环境中为贾府寻得一丝生机,尽管这可能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做法,但在当时的情境下,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贾政对谜语的悲叹:封建末世的落寞哀音
《红楼梦》中,贾政的谜语宛如一道隐秘的情感暗河,悄然流淌着悲伤的情愫,映射出他所处时代与家族命运的沉沉暗影。
贾政所制灯谜“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谜底为“砚台”。砚台,本是文人墨客案头常备之物,象征着知识与文化传承,端方坚硬的特质恰似贾政秉持的儒家正统观念与为人准则。在贾府这个繁华却渐趋腐朽的家族中,贾政试图以自己的方正之姿维系家族的体面与秩序,如同砚台坚守着书写的阵地。然而,“虽不能言,有言必应”却又暗示着一种无力感。他虽满心期望以礼教规范家人言行,期望家族在仕途经济上有所建树,却难以抵挡家族内部种种不良风气的侵蚀。就像他看着宝玉不喜读书、贾府子弟奢靡享乐,心中忧虑却常常无力扭转乾坤,只能在这谜语中隐隐吐露内心的无奈与悲哀,仿佛已预见家族未来的黯淡前景,即便不愿承认,却也如这谜语的谶语一般,冥冥中有所感应。
再看贾政猜谜时的情境,元妃省亲之时,阖家团圆本应是欢乐喜庆之际,但他面对那些精巧却又暗藏不祥之兆的谜语,心境却格外沉重。当猜出元春的谜语“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乃是爆竹时,他心中定然惊惶不安。爆竹刹那的绚烂与辉煌后便是消散无踪,这恰似元春在宫中看似荣耀至极却危机四伏的命运,而元春的命运又与贾府紧密相连。贾政深知,贾府的繁荣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元春的恩宠,一旦元春失势,贾府将面临巨大的灾难。这种对家族命运无法掌控的悲伤,在他那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神情中表露无遗,可在这喜庆的场合,他又只能将这份悲伤强压心底,默默承受着内心的煎熬。
还有迎春的谜语“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谜底是算盘。算盘珠子的拨弄受人掌控,却又逃不过既定的“阴阳数”,正如迎春在贾府被随意安排命运,最终误嫁中山狼,陷入悲惨境地。贾政对这个谜语的沉默与思索,或许是对迎春命运的哀叹,也或许是对整个家族子女命运如同棋子般不由自主的悲哀。在封建礼教的大网之下,他虽身为父亲和家族长辈,却无力改变子女们被时代和家族利益裹挟的命运轨迹,这种身为家长的失职感与无力感交织成更深层次的悲伤,侵蚀着他的内心。
贾府内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权力斗争暗流涌动。贾政处于这样的环境中,既要维护家族的表面和谐,又要应对各方矛盾。在制谜猜谜的过程中,他或许也意识到这些谜语背后所反映的家族内部人心离散、各怀鬼胎的现状。例如王熙凤与贾琏之间的夫妻关系,在利益面前逐渐出现裂痕;贾赦的贪婪自私,不断侵蚀着家族的根基;家族子弟们不思进取,只知斗鸡走狗、寻花问柳。贾政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却难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他所制的谜语和对他人谜语的解读,成为他对家族人际关系悲哀现状的一种无声抗议和深深叹息,每一个谜面与谜底之间的关联,都像是对家族病入膏肓之态的一次隐晦诊断,而他却没有良药可以医治。
从更广阔的社会背景来看,贾政所处的时代已是封建王朝的末世余晖。科举之路日益僵化,官场腐败现象丛生,家族所依赖的传统仕途晋升之路变得艰难而充满不确定性。贾府虽表面风光,但在时代的浪潮下已逐渐落后于新兴势力。贾政身上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却在这腐朽的社会体制中举步维艰。他所接触的谜语文化,本应是文人雅士的闲情逸趣,如今却成为他对时代变迁、家族兴衰的一种悲叹方式。那些看似简单的谜面,承载着他对逝去辉煌的留恋、对当下困境的焦虑以及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如同封建末世的一曲挽歌,在贾府的繁华表象下,幽幽奏响着悲伤的旋律,诉说着一个时代、一个家族和一个灵魂的落寞与哀伤,而贾政,也只能在这谜语的世界里,默默咀嚼着属于他的悲伤,看着家族一步步走向那未知而又令人担忧的命运深渊。
贾政的一生,都在封建礼教、家族责任和个人情感之间苦苦挣扎。他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既是其性格中软弱和无奈的体现,也是那个时代众多封建士大夫的共同写照。他在对待宝玉、处理金钏儿事件以及负责修建大观园等方面的种种行为,都反映出他内心深处的矛盾与挣扎,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在时代洪流中身不由己的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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