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都中山受魏王拓跋珪亲率军攻围之际,燕陪都邺城亦受拓跋遵所率魏军攻,到底兵力不及都中,邺城遂先陷落。燕邺都留守大将军慕容德,既以不支而弃城南渡黄河,继而率军转战于荥阳、颍川,复弃颍川北上,取黎阳、枋头,乃顺河而下,攻东晋青州城广固。广固晋军兵少,粮秣亦缺,而救援不至,遂陷于慕容德。
不久中山亦陷,留守大司马慕容农,及篡位者慕容麟,皆相继死于战阵。魏王拓跋珪既入中山城,乃遣诸部大人奚斤、丘敦武、王建、陆浑、尔朱羽健等,率军攻燕幽州。
此前燕主慕容宝长子慕容盛,北奔欲投父皇,至幽州人困马乏,遂入州城,此时正在蓟城。幽州兵马早已随刺史兰汗,出塞追燕主而去,城中兵少,自不能坚守,不久亦陷。慕容盛不得已,乃率千余骑仍北奔,出卢龙塞至昌黎棘城,乃与其父会师一处。
时魏王拓跋珪,已尽得燕河北本部,即幽冀定三州;燕主慕容宝,则其后虽以义子高云来归,而与长子盛率兰汗之兵,荡平次子会之乱,归至故都龙城,唯余其家慕容氏龙兴之辽东西二郡,越鸭绿水尚有藩邦高句丽而已。本全有河北及塞外辽东西之地的后燕,至此虽未亡国,实已打回原形,仍为关外小国,只国主未易人,尚可称燕祚未亡耳!
黄河以南,慕容德既占据东晋青州城广固,广固城坚可守,而晋青州诸郡兵力寡弱,遂皆为德攻取,乃有立国之基。故至此时,后燕以其国人而言,已分而为二国哉!只慕容宝尚在,慕容德虽其青州基业乃自创,一时仍奉燕主正朔,未敢骤称尊号。
魏王拓跋珪既全有河北幽冀定三州,一时以出征久,亦无力乘胜追击燕主慕容宝于塞外,乃率军携俘获之燕宗室妃主,及燕廷群臣,凯旋代北。燕廷群臣之中,鲜卑人外,颇有大抵出身河北士族之华人,其中又以仍官居左仆射,且加少师之崔宏为首。
拓跋珪率军携燕俘过井陉,登太行,崔宏母已八十,宏斥退左右,亲扶之登岭。拓跋珪望见,道:“崔玄伯河北名士,官居宰辅,今有奴仆而不用,乃亲扶老母登岭!吾知孝道矣!”乃命人赏赐崔宏布帛二十匹。
二
归至南都平城,拓跋珪以已尽得河北之地,全有并州河东以北,蔚为中原大国矣,遂思称帝。不日,拓跋珪与群臣相商,众人皆推戴称贺。
崔宏已暂以客卿身份,与于北魏朝政,却道:“今大王扬威并、冀,全有河北,即天下属大魏,自在异日!然晋室仍居江东,大王先世受晋封爵为代王,欲以德服人,似不应仓促便登大宝。慕容氏称帝,而二度亡失河北,为天下笑,可谓殷鉴不远!苻永固横扫燕、代,纵擒凉、益,混一中国,犹未称帝,欲得志于江南,混一四海,乃登大宝,可谓有志者也!然其南伐,侵无罪之晋,遂丧败于寿春,亦可谓强梁者不得其死哉!今大王既劳师远征,全有河北,跨据并、冀,当修德养望,与民休息。异日扫平关中,灭羌秦,定吕氏,尽得凉、雍之后,自可从容称帝。今中国未一,姚兴仍据长安,吕纂犹以凉州为国,是称帝所以不宜也。粪土臣愚见,大王此刻登基,犹未为妥!”
拓跋珪哈哈大笑,道:“崔玄伯毋乃太迂!天下以力取,四海以戎征。今军兴以来,将士劳苦,岂混一中国之后,乃得封赏有功?昔魏武甫亡,魏文帝便代汉称帝,何以故?当时士族华胄,无论国老如颍川钟繇、琅琊王祥,有功者之子如颍川荀顗,为将者如太原王昶,尤其随魏武创业之谯沛旧人诸将,后来降附之青兖豪强臧霸之流,皆望封赏,故曹丕乃不及混一四海,而即登基代汉!使魏文不即行此,恐不但臧霸之流将轻于去就,便出自谯沛之诸曹、夏侯氏四方镇将,亦当不安!今日大魏,亦其时也,安得不遽登大位,以安人心?”
崔宏知不可劝,乃拜伏道:“粪土臣糊涂透顶,唯知安仁守义,不知当建正朔之急也,竟出荒唐之言!请陛下即加显戮,以儆效尤!”
拓跋珪道:“方欲以崔公为宰相,安得便戮之?哈哈哈……我闻崔公令子伯渊,与孤同龄,亦当屈尊委为中书郎、侍中亲近之职,岂可便杀其父?”言罢,复大笑。
拓跋珪不欲仍出塞以盛乐为都,乃以平城为都城,便命许谦择日,不日即登基称帝,改元皇始。于是设置百官,以实为其弟的长孙他之子长孙嵩为尚书令,以长史许谦为左仆射,以崔宏为右仆射,以儒者张衮为吏部尚书,另一儒者邓渊为中书侍郎,以崔宏之子崔浩为秘书郎。复封赏有功,以拓跋遵为赵王,拓跋仪为卫王,拓跋那为高凉王,追封弟拓跋觚为秦王;封太师贺兰讷为辅义王。又封长子拓跋绍为清河王,次子拓跋嗣为长乐王。
贺兰讷自以年老,且不敢居太师尊位,乃辞官致仕返部,仍居东木根城为贺兰部大人。其余诸部大人受职为太守、左右贤王、东西单于之类虚衔之后,亦各返部。
三
燕主慕容宝虽以长子盛率兰汗之兵,平定了次子会之乱,入居故都龙城,却不能安枕。只因龙城之兵,属兰汗者居多,而汗以宝无能,早有觊觎之心。宝既于幽州,甫历汗欲宴上袭杀,仓促出塞,汗复率军追之,于汗狼子野心,自非不知!至此虽倚汗之人马,得平慕容会之乱,慕容宝之居龙城,正如汉献帝之在许昌,受制于曹操也。于是宝乃欲毒杀兰汗,以绝后患。
慕容宝谋于冯跋,道:“今欲除兰汗,朕可倚重者,唯卿与盛儿。不知卿高见如何?”
冯跋道:“皇长子乃汗女婿。陛下虽其君父,汗亦其妻父,虽人尽可为夫妻,究竟皇长子年少,或竟不能割舍儿女私情!且兹事体大,皇长子毕竟少不更事,汗不但其妻父而已,尤其掌城中大兵,实为魏武之在许昌也!机事唯恐不密,当使少人知。皇长子年少,行鸩之日,若使在场,恐有秦舞阳之恐惧颤栗,则事泄矣!故使之知,不若不使之知为妥!”
不日,宝乃邀汗赴宴。兰汗老谋深算,自不堕其彀中,竟伏兵宫外,即于宴上发难,擒住了燕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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