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饮食方面诸多禁忌，平日膳食皆由专门的人来安排，沈绵绵整个妊娠期间过得比一般人要安稳，唯独有一点喜欢嗜睡。
绵绵午后入寐，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顾昭坐在身旁等她醒来，得空时他会念书经给腹中的孩儿做胎教，声调沉缓悦耳。
“我听膳房的庖子说，今早儿你又偷偷吃甜点了？”
“才没有，我是那种偷吃的人吗？”
沈绵绵提起被褥遮住脸，圆溜溜的眼眸心虚转来转去。
“真的？”
他轻轻置落书经，挑眉望向她。
“真的。”
沈绵绵临近预产期，不知为何这几日突然嗜甜，时常不吃饭偷偷吃糕点。
朝中政事再繁忙，顾昭一回府内，事无巨细问话清楚，沈绵绵很多事情比她还了解。
他未开口，缄默凝望着。
沈绵绵一和他对视，就挨不住顾昭的容貌攻击先缴械投降，眼珠子四处瞟就是不看他，时间一长，反倒她自己受不住了。
绵绵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坦诚：“我，我就吃了一块。”
继续默。
“其实是两块。”
他眸光闪烁，伸手温和替她理了理散乱额角的碎发。
“一碟……我真只吃一碟，再多就没有了！”沈绵绵闭紧双眼全盘托出，每次顾昭使美人计诱惑她就范，屡试不爽。
“你啊。”
顾昭无奈轻叹，“哪有人不吃饭成天吃糕点的。若非我盯着，你是不是连午膳也不用了？”
“才没有。”
绵绵头枕到他的腿上，讨好似的蹭了蹭，“那是因为午膳的时候你不在嘛，我没胃口吃不下。你别生气啦。”
他对她比他自己还上心，无论饮食起居无微不至，她随口一说要星星，说不定他还真想方设法给她摘下来。
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自从有了身子，他待她真的不能用好字来形容，但凡她在孕期情绪失控，也会第一时间放落手中的事陪她。
尤其现在，沈绵绵到夜间小腿容易抽搐，他几乎每次第一时间醒来，细细为她按揉，直到她安心入眠。
指尖划过他瘦削不少的脸庞，沈绵绵感到一阵心疼和愧疚。
“我没生气。以后午膳我会抽空陪你用。”
女子有孕情绪极难控制，大夫特地叮嘱好生照看，否则会对分娩产生影响。为此顾昭从未敢懈怠过，性子能收便收，温声细语和她讲道理。
但她有时太过恣意放纵了，教训她又舍不得下手，只能静默地看着她，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今看来，效果确实很好。
“成、成吧。”
有他盯着，之后就不能偷吃糕点了。
沈绵绵暗地默泪一把，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会儿缠着他给她继续念书经。
日子悠悠一晃，天堪勘露出鱼肚白，顾昭被一道吃疼的呻吟声惊醒。
“绵绵，绵绵！”
顾昭心急如焚揭开被褥一瞧，不知何时她的羊水破了。
“阿煜……疼……”
绵绵紧咬唇瓣，艰难溢出一句话。额头遍布细密的汗珠，腹部剧烈的钻疼如潮水涌动一浪翻一浪，堆积的疼痛越来越高，她的脸色俨然只剩苍白。
“没事的，绵绵，有我在，没事的！”
顾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紧张，手颤巍巍地拭去她的汗水，以往冷静自持的姿态全无，冲屋外吼道：“快把产婆叫过来！”
产婆早在几个月前安排好，接生经验丰富，门外守夜的小厮得令，立即将她传唤过来。然而产婆一到，顾昭就被推了出去。
听到里面痛苦的叫喊声，他心如刀绞，在门外来回踱步。
站着不到片刻，顾昭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不顾旁人劝阻执意要进去。
“大人！”
产婆惊慌失措拦堵，“大人，女子分娩，男人是不能进入的啊，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荒唐迷信。”
顾昭冷脸怒斥，“她是我的妻子，腹中孩儿亦为我的骨肉，为何不能进去看？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他面色沉沉，叫人心底直发怵。
产婆嘴唇颤抖几下，哆哆嗦嗦退后些，顾昭三两步来到床榻前，抓住沈绵绵的手。
“绵绵，有我在。”
天渐亮，灼光穿过窗牖照射进来，打落到沈绵绵惨白的脸上。
听到熟悉令人安心的声音，她虚弱转过头，一阵疼痛骤然袭来，眉头再次紧紧拧起，“嗯……”
“疼……”
“别怕，来，抓紧我的手。”
顾昭低声安抚，一旁的产婆见状，只好无视继续手头的事。突然间，床榻的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产婆顿感不妙，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遍，视线看向面沉如水的顾昭，双腿发软险些跪下，“大、大人，夫人胎位不正，恐怕难产了……”
周围的声音乱糟糟，沈绵绵感觉身子受重物挤压，疼痛猛烈翻卷不断吞噬她的理智，她紧紧抓着唯一可以支撑的大手，五指插陷进去。
意识朦胧间，绵绵隐约听见顾昭失控的怒喝声以及兵荒马乱嘈杂声，一抹白光闪过脑海，她突然恢复一瞬清明。
孩子……她的孩子！
“我不要孩子，我只要她一个，我不管你们用何种方法救她，都得让她平安！”
“是是是，民妇晓得！”
他的眼神阴沉像要吃人，产婆吓得直哆嗦，她收了顾家一大笔银子，无论如何都要全力以赴保住大人。
手背被抓出血痕，顾昭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温柔抹掉她脸上的汗水，然而捏起布巾的手微不可察颤抖，“绵绵，一定要挺住。”
盛着血水的木盆换过一轮又一轮，时间漫长且煎熬，耳边是他低声细语安抚，沈绵绵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醒，恍惚间忽感腹部一沉。
“恭喜大人，是个小公子！”
产婆欣喜若狂，接过襁褓巾裹住婴儿。幸亏夫人怀孕期间身子养得好，稍微摆正下胎位，分娩容易许多。
顾昭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侧，轻柔抚过她失去血色苍白的嘴唇，眼眸泛红，“绵绵，辛苦你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
然而高兴不到一瞬，产婆前去检查沈绵绵的情况，看到她腿间汩汩流淌的鲜血，大惊失色：“不好，夫人、夫人大出血了！”
绵绵，绵绵……
是谁在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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