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他们身上,都流着秦氏的血脉。表兄弟,自然是有几分相像的。
如此也好。
她无法抬手,只放心地由着他抱着,额角徐徐抵上了秦典墨的前襟。秦典墨还以为是她累了,不禁抱得更稳了些,放慢了步履,生怕颠着怀中的至宝。
主帐杂乱无章,两侧歪斜着几张矮桌,而正座的木桌则被劈作两半,不知要费上多少时候收拾。珈兰深吸了一口秦典墨身上沁人心脾的阳光气息,抬眸望见那幅楚梁边境的地形图,脑中忽地清明了不少。
先齐初代君主喜好美人,在齐国的每座城池外都设了一方小亭,以供各城选美之用。后齐国强盛,经由数任君主锲而不舍地改造,终于将其化作齐国军事要处贯穿的暗道入口。
为防敌国察觉,齐国末代的几位君主特将地面儿上的亭子拆除,用墓葬模样将入口远设于周遭山林、峡谷之中。如今的楚梁边境同此图画的分毫不差,却独独缺少了几处密道出口,怕是要紧关头,会措不及防。
梁国人攻下齐国,自然恨不得将这秘密吞吃入腹,好成为他们自家守城的武器,又怎会轻易示于人前。
这条密道,三公子称其为——美人亭。
他原也不知美人亭的所在,可他的座下,有梁国出身的两名暗卫。
珈兰左臂轻抬,遥遥一指,试探道:“将军,此处……似是有误。”
“这边境图,是秦家军将士一步一步踏出来的,不会有错。”秦典墨自信地答道,步履不停,“这些年来,一向都是用此图制定战术。”
珈兰闻声撤手,耳畔是他怦然跃动的心跳之声,不安地蹭了蹭他的衣襟,垂目噤声。她缓缓攥住秦典墨胸前的一处衣衫,侧耳静听他的心跳,仿佛能借此汲取些罕见的温暖和心安。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像一个被紧握的鼓槌敲击,一下一下稳健有力,如低沉的钟鸣。秦典墨抱着翠衣女子,沿着正堂的长毯走向半透着日光的布帘,仿佛领着她走向全新的光明。
头一回,他身上未带佩剑,却觉着世界皆在他手,怎生欢欣。
……
鲁国一如既往地安详宁静,毫无半点王室的秘闻传入他国耳中,真有几分以假乱真的本领。鲁王病重,王后日日陪伴榻旁,听说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照顾得尽心尽力。
可其中的暗潮汹涌,又有几人能闻。
阳光下,一只鸽子轻轻展翅,优雅地翱翔在蓝天之中。它那白色的羽毛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犹如一片轻盈的云朵在无尽的天空中自由飘荡。
它逐渐滑翔减速,似乎镶嵌在天空的背景中,优雅的身姿如同一幅动态的画卷,悠然自得。白鸽飞过鲁国国都的城墙,辗转一圈后瞧准了东宫的位置,收翅俯冲,振翅急停,缓缓落于一方小院儿的矮墙之上。
白鸽咕咕咕地叫了几声,院中便迎面走来一名红衣女子,长发高盘,用桂花油梳得极其服帖。她款款而来,手中还握着一卷几难窥见的小信,不过作了个手势,信鸽便张开了羽翼,缓缓落于她的食指之上。
女子熟练地取信、放信,继而躬身将白鸽向上一抛,为其提供些许高飞的助力。她两指搓挪着一小卷纸张,回身之际,已然垂首将信上内容谨记于心,继而将信收拢,藏于袖袋之中。
茶室门口,矗立着一名素衣男子,面上堆了盈盈的温柔笑意,不知深浅。
“这几日,好似比寻常多了些。”男子心静如水,陈述着事实。
“长公子明察,”红衣女子答道,“王后已然暗中向主上借兵,此事还放不得明面,否则以她一己之力,恐难抵御楚王施压。”
“楚三可应下了?”
“主上与公子一心,自不会应。”
“楚三,妙人也。”男子仰头目送那只远去的白鸽,眸色一沉,“若他不幸败退,我鲁国倒愿予他高官厚禄,供其栖身。”
“长公子说笑了。”红衣女子勾了勾唇角,带了几分嘲讽之意,似是对这位楚三公子无比自信——亦或是,她在嘲笑鲁国长公子的坐井观天。
红衣女子眉目张扬,笑容亦随性放肆,与她端庄的发髻衣裙并不相称。一双眼明亮犀利,一袭衣似涅盘而生,烈火般炽热地燃烧着天穹日影,令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那身红衣如云似霞,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曼妙动人,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流淌,让人为之倾倒。
“处暑,只可惜……”长公子叹了口气,惋惜道,“若换作兰儿在此,我尚能威胁一番。今,吾徒见信矣。”
“长公子亦是妙人。”
……
这一回,秦典墨抱着珈兰从帐中出来时,阎晋已亲自去牵了马车来,停驻在主帐之外。依旧是那驾尊贵的车马,只是这一回,秦苍、阎晋和阎姝悉数候于马上,只等着秦典墨带着珈兰回家。
珈兰微蹙了眉,忽而从阴暗处到了明亮之所,难免有些不大熟悉,险些睁不开眼。手臂因不慎挪动而牵出些疼痛来,抬眸之际,却迎上秦苍那双慈爱的眼神,如同深邃的湖水,清澈明亮,泛着柔和的波光。
她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哪怕是白露,亦不曾有这般深邃沉静的安宁。
白露一向风风火火惯了,亦不比秦老将军阅历深厚,少了几分淡泊,虽能给她带来无尽的慰藉和力量,终不似秦苍这般能令人一眼定心。
那个慈爱的眼神里,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可以包容子子辈辈所有的喜怒哀乐,让人安心地沉浸在这份深厚的爱意之中。
可是……
珈兰迎着秦苍的目光,回以礼貌一笑,继而垂低了头,攥着秦典墨衣襟的手愈发用力,昭示了她心底的不安和自卑。
她又岂敢肖想这般珍贵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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