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钗听闻秋纹说袭人身体不适,心中一惊,急忙走进屋内查看。巧姐儿和平儿也紧跟其后,一同来到袭人躺着的炕前。只见袭人双手按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难以忍受,忽然间气息断绝,昏厥过去。宝钗等人见状,赶紧用开水给她灌下,过了一会儿,袭人悠悠转醒,众人将她重新扶到床上躺下,同时派人去请大夫。 巧姐儿满脸担忧地问宝钗:“袭人姐姐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宝钗解释道:“大前天晚上,她哭得太过伤心,一时头晕目眩栽倒了。
太太让人把她扶了回来,她就一直睡下了。因为外面事情太多,没来得及请大夫给她诊治,所以病情才加重成这样。”正说着,大夫到了,宝钗等人稍微回避了一下。大夫为袭人把了脉,诊断说是因为急怒攻心导致的,随后开了药方便离开了。 原来,袭人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如果宝玉不回来,就要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她一着急,病情越发严重了。大夫诊治后,秋纹去给她煎药。
袭人独自躺在床上,惊魂未定,仿佛看到宝玉就在她面前,恍惚间又像是看到一个和尚,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正在翻看,还说道:“你可别错了主意,我已经不认得你们了。”袭人似乎想要和他说话,这时秋纹走进来说:“药煎好了,姐姐快吃吧。”袭人睁开眼睛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个梦,她也没跟任何人说起。 吃了药后,袭人便独自细细思量:“宝玉肯定是跟着和尚走了。上回他要拿玉出去,那时候就有想要离开的迹象,被我拉住后,他的样子和往常完全不一样,对我又推又搡,一点往日的情意都没有了。
后来对二奶奶也更加厌烦,在其他姊妹面前,同样没有一点情意。这分明就是悟道的样子。可是你既然悟了道,就这样抛下二奶奶,这怎么行呢!我是太太派来服侍你的,虽说月钱是按照屋里人的分例给的,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在老爷太太面前正式说明我就是你的屋里人。要是老爷太太把我打发出去,我如果一直守着,肯定会被人笑话;要是我真的出去了,又想着宝玉对我的情分,实在是不忍心。”袭人左思右想,觉得实在是难以抉择。想到刚才梦中“好像和我无缘”的话,甚至觉得“倒不如死了干净”。 谁知道吃了药之后,心痛的症状减轻了不少,她也躺不住了,只好勉强支撑着身体。过了几天,袭人就起来服侍宝钗了。
宝钗心里一直想念着宝玉,常常暗自落泪,感叹自己命苦。又知道她母亲正打算为哥哥赎罪,需要四处奔波、费心操持,她也不能不帮忙出谋划策,这些事情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贾政护送着贾母的灵柩,贾蓉则护送着秦氏、凤姐和鸳鸯的棺木,一行人到了金陵,先将灵柩和棺木妥善安葬。贾蓉还去安葬了黛玉的灵柩。贾政则忙着料理坟墓的相关事宜。一天,贾政收到了家书,他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看到宝玉和贾兰考中了举人,心里自然十分欢喜。
可后来看到宝玉走失的消息,又顿时烦恼起来,于是只得赶忙往回赶。 在返程的路上,贾政又听闻皇上颁布了恩赦的旨意,紧接着又收到家书,得知自己被赦罪并且恢复了官职,心里更加高兴,于是日夜兼程地赶路。 有一天,船行驶到毘陵驿这个地方,天气突然转寒,飘起了雪花,他们便将船停泊在一个清净的地方。贾政打发众人上岸去给朋友投帖辞谢,说自己即刻就要开船,不敢劳烦朋友们。
船中只留下一个小厮伺候,贾政自己则在船中写家书,打算先派人一大早把信送回家。 写到宝玉的事情时,贾政停下了笔。他抬头望去,忽然看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中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正朝着贾政倒身下拜。贾政还没看清此人是谁,急忙走出船舱,想要扶住他,问问他到底是谁。 那人拜了四拜后,站起身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正要还礼,迎面仔细一看,不是别人,竟然是宝玉。贾政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可是宝玉?”那人却不说话,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悲。贾政又问:“你若是宝玉,为何这般打扮,还跑到这里来?” 宝玉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船头上走来两个人,一僧一道,他们夹住宝玉说道:“尘世间的缘分已经尽了,还不快走。”说完,三个人轻飘飘地登上了岸。贾政顾不上地面湿滑,急忙追了上去。
他看见那三个人在前面,却怎么也追不上。 只听到他们三人口中,也不知是谁唱起了歌:“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贾政一边听着歌声,一边奋力追赶,转过一个小坡后,那三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 贾政已经追得心慌气喘,心中惊疑不定,他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小厮也随后赶了过来。贾政问道:“你看见刚才那三个人了吗?”小厮说:“看见了。奴才见老爷在追赶,所以也跟着赶来了。后来就只看到老爷您,没看见那三个人了。” 贾政还想继续往前走,却只见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旷野,一个人也没有。
贾政知道此事十分古怪,只好返回。 众家人回到船上,发现贾政不在舱中,便问船夫,船夫说:“老爷上岸去追赶两个和尚和一个道士了。”众人于是从雪地里沿着踪迹迎上去寻找,远远地看见贾政回来了,便迎上去接着他,一起回到船上。 贾政坐下后,喘息逐渐平稳,便把刚才见到宝玉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听后,便说要在这地方寻找宝玉。贾政叹了口气说:“你们有所不知,这是我亲眼所见,绝不是什么鬼怪。
况且我听到的那歌声,其中大有玄机。那宝玉出生的时候就衔着玉,本就有些古怪,我早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只是因为老太太疼爱他,所以才养育他到如今。 就是那和尚和道士,我也见过三次:第一次是他们来说这玉的好处;第二次是宝玉病重的时候,他们来了,拿着玉念诵了一番,宝玉的病就好了;第三次是他们送玉来,坐在前厅,我一转眼的工夫,他们就不见了。我心里一直觉得很诧异,原以为宝玉真的有造化,有高僧仙道来护佑他。没想到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然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我才明白过来。”
说到这里,贾政不禁流下泪来。 众人说:“宝二爷既然是下凡的和尚,那就不该考中举人啊。怎么中了举人之后才离开呢?”贾政说:“你们哪里懂得,大凡天上的星宿,山中的老僧,洞里的精灵,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情。你们看宝玉,他何尝肯用心读书,可他要是稍微用点心,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他的脾气性格也是与众不同。”说着,贾政又叹了几声。 众人便用“兰哥得中,家道复兴”的话来安慰贾政。
贾政随后继续写家书,把这件事也写了进去,劝家里人不必再想念宝玉了。写完后封好,立刻派家人送回家。贾政也随后继续赶路,这些事情暂且不表。
且说薛姨妈得知薛蟠获得赦罪的消息,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即将归来,忧的是还需凑齐赎罪的银两。于是,她赶忙吩咐薛蝌去各处借贷,自己也四处筹措,好不容易凑齐了所需的银两。刑部收到银子后,核准了相关事宜,出具了文书,将薛蟠释放。 薛蟠出狱,母子、姊妹、弟兄得以相见,那份悲喜交加的心情自是难以言表。一家人抱头痛哭,诉说着分离时的思念与牵挂。待情绪稍稍平复,薛蟠一脸坚决,立下誓言:“要是我再犯以前的毛病,甘愿受杀头剐刑!”薛姨妈见他这般,又心疼又生气,赶忙去捂他的嘴,说道:“只要你自己能拿定主意,何必说这些血淋淋的恶誓!香菱跟了你吃了那么多苦头,你媳妇自己也把自己害了。
如今虽说咱们家穷了些,但起码还有口饭吃。依我的想法,就把香菱当作你的媳妇,你意下如何?”薛蟠想了想,觉得母亲说得在理,便点头表示愿意。宝钗等人也在一旁附和:“很该这样。” 众人这么一说,香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说道:“我服侍大爷也是应该的,何必如此。”然而,众人还是纷纷称她为大奶奶,对这一安排并无异议。薛蟠想到此次能获赦,贾家帮了不少忙,便打算去拜谢贾家。
薛姨妈和宝钗也一同前往。 到了贾家,众人相见,免不了一番寒暄。正说着话,恰好贾政的家人回来了,呈上书信,说道:“老爷不久就要到了。”王夫人忙让贾兰念给大家听。贾兰念到贾政亲眼见到宝玉的那一段时,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痛哭起来。王夫人、宝钗、袭人等人更是悲痛万分,泪水止不住地流。 待大家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又对贾政书信中“不必悲伤,原是借胎”的话进行了解说。有人说道:“与其做了官,万一命运不好,犯了事导致家破人亡,那还不如咱们家出一位佛爷呢。这也是老爷太太积德,宝玉才投胎到咱们家来。
不是说不顾后果的话,当初东府里的太爷修炼了十几年,也没成仙,成佛就更难了。太太您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好受些了。” 王夫人哭着对薛姨妈说:“宝玉抛下我走了,我心里还恨着他呢。我只是心疼媳妇命苦,才成亲一两年,他就狠下心走了。”薛姨妈听了,也深感伤心。宝钗更是哭得几乎昏了过去。 此时,男爷们都在外面,王夫人便说道:“我为宝玉担了一辈子的心,好不容易他娶了亲,中了举人,又得知媳妇有了身孕,我才刚高兴起来,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他娶亲,害了人家姑娘。”
薛姨妈劝慰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能说什么呢?幸好媳妇有了身孕,将来生个外孙,必定有出息,也算是有个盼头了。你看大奶奶,如今兰哥儿中了举人,明年要是成了进士,不就做官了吗?她以前吃了那么多苦,现在也该享享福了,这也是她为人善良的回报。我们家姑娘的为人,姐姐您是知道的,她不是刻薄轻佻的人,姐姐您就别太担心了。” 王夫人听了薛姨妈的话,觉得十分有理,心想:“宝钗小时候就廉静寡欲,极爱素淡,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遭遇,看来人生在世,真的是有定数的。宝钗虽然痛哭,但举止端庄,还反过来劝我,真是难得!只是没想到宝玉这样的人,在红尘中竟没有一点福分。”这么一想,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可王夫人又想到了袭人,心中犯起了愁:“要说其他丫头,倒也没什么难安排的,大的可以配人嫁出去,小的就留在二奶奶身边服侍。可袭人该怎么安置呢?”此时人多嘴杂,王夫人也不好说,打算等晚上再和薛姨妈商量。 当天,薛姨妈担心宝钗过度伤心,便没有回家,留在宝钗房中安慰她。宝钗是个极明白事理的人,思前想后,说道:“宝玉本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前世的因缘早已注定,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她还将这些大道理说给母亲听。薛姨妈听了女儿的话,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便到王夫人那里,把宝钗的话转述了一遍。 王夫人听后,点头叹息道:“要说我没什么德行,可偏偏有这么好的媳妇。”说着,又忍不住伤心起来。薛姨妈又劝慰了一番,随后又提起了袭人,说道:“我看袭人近来瘦得厉害,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宝哥儿。正房媳妇守节是应该的,屋里人愿意守节的也有。只是袭人,虽说算是屋里人,但她和宝哥儿毕竟没有正式成婚。”
王夫人道:“我正想着这事,打算等妹妹您来商量。要是放她出去,恐怕她不愿意,说不定还会寻死觅活;要是留下她,又怕老爷不同意,实在是两难。” 薛姨妈道:“依我看,姨老爷肯定不会让她守着的。而且姨老爷也不太清楚袭人的事,在他看来,袭人不过是个丫头,哪有留下的道理?姐姐您可以叫袭人本家的人来,好好嘱咐他们,给袭人找一门正经的亲事,再多陪送些东西。
那孩子心地善良,年纪又轻,也不枉跟了姐姐您一场,这也算是姐姐您待她不薄了。袭人那边,还得我去好好劝劝她。叫她家里人来的时候也不用告诉她,等她家里真的定下了好人家,咱们再打听打听,要是对方确实衣食无忧,女婿也长得 decent,再让她出嫁。” 王夫人听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道:“这个办法好。不然要是老爷冒冒失失做了决定,我岂不是又害了一个人?”薛姨妈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两人又说了几句,薛姨妈便告辞王夫人,回到了宝钗房中。
薛姨妈瞧见袭人满脸泪痕,心中满是怜惜,赶忙好言相劝,用各种道理和事例来开导她。袭人向来老实本分,不善于言辞,薛姨妈说一句,她就乖巧地应一句。过了一会儿,袭人轻声说道:“我只是个做下人的,姨太太您瞧得起我,才跟我说这些贴心话,我绝不敢违抗太太您的意思。”薛姨妈听了她的话,心中暗道:“真是个柔顺听话的好孩子!”对袭人越发喜爱了。宝钗也在一旁,把那些大道理又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各自安下心来。
几天之后,贾政终于回到家中,众人纷纷出门迎接。贾政看到贾赦、贾珍也都已回家,弟兄叔侄们久别重逢,大家围坐在一起,详细地讲述着分别以来各自的经历和家中的情况。随后,内眷们也都前来相见,只是一见面,大家难免又想起了宝玉,不禁悲从中来,伤心地落泪了好一会儿。 贾政见状,出声喝止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大家不必过于悲伤。如今我们在外要好好操持家事,你们在内也要相互协助,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散漫懈怠。其他房头的事,各有各的安排,不用我们操心。
咱们本房的事,内宅里就全交给你了,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办。”王夫人听后,便把宝钗有孕的消息告诉了贾政,还说打算把丫头们都放出去。贾政听了,默默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天,贾政进宫,向大臣们请示道:“承蒙圣上恩典,我感激不尽。但我还在守丧期间,不知该如何谢恩,还望大人们能给我指点一二。”众朝臣表示会代为上奏,请求皇上的旨意。皇上圣恩浩荡,很快就下令让贾政进宫觐见。贾政进宫谢恩后,皇上又降下了许多旨意,还询问起宝玉的事情。贾政如实向皇上回奏。皇上听了,觉得十分惊奇,下旨说,宝玉的文章清新奇妙,想必他是有过特殊经历的人,所以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如果他愿意在朝中为官,是可以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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