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似是谁走了,都如同没来过。
前夜,一个小太监投湖自尽了。晨时,几个侍卫漫不经心地打捞,抬走,不知去做了花肥还是怎的。竟连围来看热闹的人都没有。这已不稀奇。经过湖边小径的宫女仍然走得不慌不忙,想着怎样讨好主子。主子们还是满腹心事,脸笑着心皱巴着,盘算自己心里那一亩三分地,来回那点破事。可在她们看来,那点破事,也比一条人命重要。
叶瑟立于御花园,听多嘴的小宫女讨论些人情冷暖,尽量凡事不过心。她终究要离开这里的。两年期限,如今倏忽已过月余,想来撑下也不难。
说好不管不问,可三年短暂的习武生涯似给她体内注入义字。就像那天在湖边救的少年一样。总有一些闲事,她无法绕开。
御花园最边缘一角,似有一井,井边传来并不清晰的女子讨饶声。
她想起几日前,自己误会湖边少年寻短见,结果败了人家雅兴。于是,转身欲走,可呼救声愈发明了,不像情愿之举。
于是,她勒住步子,向声源处赶去。
一锦衣红裙女子,一身衣料珍珠滚边显见名贵,一看便是主子,还是位份不低的主子。她和几名宫女拽散一位宫女的发辫,扯着头发将她的脸往井里摁。
这后宫的主子,除了皇后,她概不识得。只听被摁宫女嘴里讨饶喊着“嘉妃娘娘”。
事不宜迟,她也装作熟络地喊“嘉妃娘娘。”
嘉妃一回头,叶瑟见她眼梢直飞双鬓,唇角也骄傲地扬起好看的弧度,颇有几分媚态,只是那肤白一看便是层层脂粉叠起来的,不甚清透。
可嘉妃对自己的注视并不长久,重新回到教训宫女的忙碌之中。
“嘉妃娘娘”,叶瑟音高几度。
嘉妃漫不经心回头,嘱贴身侍女:“你们继续”,然后扬起一脸不情愿的笑意,“云贵嫔不久前才伤了脑子,怕是很多事不记得了。只是位分高低这么分明的事,妹妹也拎不清么。见了本宫非但不行礼,倒直呼本宫姓名来了。”
叶瑟想起几日前在御花园皇后亲授的屈膝之礼,便依样做了。然后才开腔:“我自然管不了娘娘的事情,只是御花园本是清净之所,如今因为娘娘自己宫里事处理不好,喧哗叫嚷,扰了我这位分低的自然无妨。只是娘娘就敢保证,这园中绝没有比娘娘位分高之人么?”
嘉妃锐气被挫,心中气不忿,“妹妹既将过去忘得干净,连自称都用起‘我’来了,倒不如趁失忆跟姐妹们重新开始。本宫倒第一个愿意与妹妹重修旧好。只是各自教训自家奴才的事,关系再好再密也干涉不着吧?”叶瑟望了井边被折腾的宫女,身形颀长,侧脸秀气,不禁心生好感。况且自己也出身鄙陋,与这落魄宫女倒是同道中人。当即笃定,这人,她救定了。
只是,自己这粗俗丫头与嘉妃一来一回换文词,自然不占优势,眼见近日现学现卖的腔调之词快用完了,索性不如用自己擅长的。
她走上前,抓起被虐宫女的发尾,便是一顿嘲弄:“妹妹倒也想看看贱奴婢的脸都长甚么样子”,话未说完,拉起宫女的手便疾步奔跑。
嘉妃反应过来,自知难追上,气急夺过身边侍女的鞭子,狠狠朝前抽了一道。却不偏不倚落在叶瑟肩头。也不知她是抽偏了,还是本想打的人就是她。这一鞭落下,不想这么结实,痛得要半身散开了,可叶瑟顾不得疼痛,只没命地拉着宫女跑。心里边叫骂,后宫一个柔弱嫔妃怎会如此大力,简直比善于骑射的男儿下手还重。
不过,叶瑟庆幸的是,论跑,后宫诸女一定比不过她。因为任何女儿家也不会像她这般放飞,什么碎步,摆腰这些宫中礼仪,本来也没学会,这下更是无影无踪。倒是那平日走路都难驾驭的花盆底,此刻在她脚下也变作风火轮,途中一小段是泥地,竟让她留下了连贯如马车辙般的履印。
牛气的地方在于,她手中还拉着那宫女。待至一假山,两人方停下。此时,宫女对身体的感知,已仅限自己的上半身,腿和脚麻得像是不在了,其中一只靴履早已不知遗在何处。
俩人娇小的身躯勉强挤进假山中空处,宫女的身材较她略丰腴些,软哒哒地贴在叶瑟身上,叶瑟觉得空气被抽空了似,更加稀薄。
此刻,两人离得如此近,她想不看清她也不能了。宫女虽然穿得朴素,但皮肤细嫩,脸型秀气,一对眼眸不大不小,不尖利也不呆滞。若细究这张脸哪里最好看,一定是鼻子,一路平直高挺,只到鼻尖才那么轻轻一翘,把原本平淡雅致的五官都托了起来,颇显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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