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头眯起眼睛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幽幽的笑出来:“他来的时候可没说他是学生,再说了,我这码头上只有工人,可没什么学生少爷。”
“他不上学了我也是他的老师。”
薄锦书低下头看看方子健满是汗水泥水的脸,只觉得心疼的直打颤:“你们,不能打我的学生。”
“呀!女先生当老师当习惯了,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教训人,咱们来打个赌吧,看看他是听你管还是听我管!”
工头来了劲头,从长凳上站起身,把手里的酒壶拍在桌子上:“那个谁,你过来把这壶酒给我喝干净了,要不然,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方子健仰起脸来看看薄锦书,小声的说:“对不起,老师。”
薄锦书没想到自己的出现反而给方子健带来了更大的麻烦,下意识的想拉住他,却被方子健的眼神制止:“老师,我爸病倒了,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份工作,我不能丢掉。”
他停了停,轻轻的说:“老师,你别再来找我了,这就是我的命。”
命?
又是命运……
薄锦书一震,只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她一点点站起身,走到那桌子前,低声对那工头说:“今天的事是我不该多管,他没错,错的是我,所以这酒我替他喝了吧。”
她伸出手从桌子上拿起酒壶,低声说:“这孩子是好孩子,只希望你们以后能对他好点。”
工头没想到这年轻漂亮的女先生真能低声下气的求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再为难她:“其实好点坏点又有什么差别?出来讨生活就得有讨生活的样子,人活着不过是为了口饭,心再强又能怎样,还不是都得认命?”
薄锦书看着他,过了一会才点点头:“你说的对。”没等到工头发话,她仰起脸就把酒壶里的酒全喝了。
那工头和汉子们没想到薄锦书这样爽快,多少都有点不自在,脸上发烧,三三两两的拍手叫起好来:“女先生好酒量,真是女中豪杰,就冲你的面子,我们也会多多关照这位小兄弟。”
薄锦书只觉得酒气上涌,竭力保持着镇定:“那我先谢谢各位了。”
走出几步,她又回头看着方子健,笑笑:“老师不会再来这里找你了,但是,你有困难一定要来找老师好么?”
方子健咬着嘴唇,似乎就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像大人一样点点头。
薄锦书怕他不安心,竭力控制自己的脚步,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直到走进小巷的阴影里,方才伸出手来撑住墙。
她的酒量并不好,刚才又喝的太猛,此时酒气上涌,竟然头晕目眩起来。
脚步发软,她扶着墙走了几步,看见认识的人。
小巷的尽头有一片小小的空地,似乎又通向许多的方向,那空地边有一排土砖堆砌起的矮墙上,一个男人蹲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麦草,远远看着她。
她知道不该示弱,但也知道自己多么狼狈,犹豫了一会,方才低下头,想装作不认识他一样走过去。
“嬷嬷好胆色,这个时间还一个人在这里转悠?”
麦冬从墙上跳下来,拍拍手,挡住她的去路。
“你知道哪条路能回家么?”
她退了一步,心中有戒备,脚下却使不出劲来。
明明离的并不近,乌云遮月,她的脸浸在夜色里晦暗不清,本该什么表情也看不到的,可是,麦冬却分明看见她眼睛里闪着泪光。
像是临渊而立却一脚踩空,他的心无来由的打个突,又疑惑是自己眼***近一步,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风云突变。
有雨水打在他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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