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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其他客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向着谢启这桌张望。

老者转身离去,很快就端来了热酒和酒杯。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伙计也端着托盘,上面有几个小碟子,碟子里是一些盐腌的瓜子果子等佐酒之物。

老者为他们每人斟了酒,谢启问老者:“听老丈口音,您是北方人?”

老者笑答:“不错,几乎整个福建都是北方流寓。”

谢启请老人家在他身边落座。

老者说:“我本中原河南光州人氏,祖上出仕光州。唐末战乱,河南先后被黄巢和秦宗权蹂躏,人烟断绝,荆榛蔽野。先祖为避战火举族随着刺史王绪南下闽地。”

谢启心中叹息,秦宗权是唐末军阀,于光启二年(公元886年)称帝于蔡州。他为人非常凶残,所克州县无不焚杀掳掠。他还命令部下杀光当地百姓,再把尸体用盐腌制起来充作军粮,致使河南极目千里无复烟火,几成鬼蜮世界。

自汉晋以来,中原每一次战乱,就有大批人口南迁。唐末中原战争最为残酷,南迁的人口也最多,想来那时有很多人来到福建。

谢启挥手让伙计再拿来一个酒杯,亲自为老者满了一杯酒。

老者也不推迟,端起饮了一口,又接着说:“来到这里以后,众人见闽地山林川泽、溪泉湍流、花果满枝、土地肥沃,真是‘世外仙乡,人间福地’,先祖马上决定在此定居。”

谢启接道:“我记得唐末名诗人韩偓举族南迁,辗转多地,东浮荆襄,南游吴楚,最后安于闽越,盖因此地土风清嘉,山水娱人。韩愈也曾说过:‘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之乐。’”

“正是,正是!”老者见谢启对福建有所了解,而且言谈举止显然受过教育,不似一般粗鲁武夫,对他生出好感,态度更加亲热。

谢启问:“我们几人今日不当值,打算在城中游览一番,但行路上看见很多里坊被损,不知是怎么回事?”

老者目光闪烁,别有深意地看着谢启道:“闽王殷王皆残暴,百姓不堪忍受,闻唐军进军建州讨伐无道,都争先伐木开路,欢迎唐军。邵武民众迎唐军入城后,却不想唐军在城中烧杀抢掠,城中望族黄氏也没能幸免。”

谢启掩在桌下的手已经紧攥成拳。

“北侨人士聚族而居,长途远徙,个性坚忍,遭到唐军这般对待后,便将唐军驱逐出城。你看到的就是上一队唐军在邵武城中的作为。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在这腊月寒冬中忍受北风凄苦,不知这个新年要怎么过了!”

谢启眸光冷寒,如果冯延鲁臧循不在邵武为非作歹,邵武就不会失守,父亲也不会被围困,更不会到今日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唐军之败,败在尽失民心啊!”

老者听了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启:“不错。福建古来被认作是烟瘴蛮夷之地,蛇踪豕跡,不通礼义。安史之乱后,很多北方仕宗宦族侨居福建,开始兴中原文教,缦胡之缨,渐渐化为青衿。即便如此,至今福建人还脱不了刚狠好斗,轻死易发。与人相处,小不如意便拔刀相斗,轻则伤,重则死,不以为悔,当地官吏从不禁止。闽人使气任侠,不惧兵威,如要长久战据闽地就要先赢得人心啊!”

谢睿谢智谢光三人咋舌,没想到福建人如此爱好刀剑,刚猛蛮勇,心想还是自家郎君有先见之明,严格约束兵士不得侵扰百姓,避免结成仇怨,否则反复用兵,实在得不偿失。

老者问:“听说火云军是陈郡谢氏后人掌兵,果真如此?”

谢启点头称是。

老者捋着胡子赞叹:“不愧百年世家,德素传美,南唐有如此将军,可当乱世雄主了!”

谢启见老者谈吐不凡,笑容平和地问:“闲聊许久,还不曾请教老丈姓名。”

老者道:“小老儿姓叶,邵武无名小卒罢了。”

“不知叶老家中几人?寒冬腊月怎么不让儿子出来经营这家酒肆?”

“我家在这西市还有个茶叶铺子,孩儿们在那里照管。刚才为军爷们端酒的伙计也是我的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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