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说，谢府妻妾的事，谢老夫人原本是不该过问的，她们没闹翻了天，她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闹去。 今儿个听了谢元娘的话，才知道谢府的一切似乎有出乎她的控制之内，再这样下去，妾比妻大，不是乱了章法么？ 略微想了想，她又对朱氏道:“元娘的病才刚好，你的身子骨也不好，以后需要什么，尽管去拿，别怠慢了孩子和自个，有什么搞不定的事，别忘了还有我，我人是老了，可脑子不糊涂。” 从谢老夫人房里出来，朱氏不禁问谢元娘:“你们在房里说了什么？老夫人今天太反常了。”往常她再怎么不满也不会管院子里的事，今早却对她厉声厉色，是以她才觉得八成和女儿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有关。 谢元娘搀扶着朱氏，说得很有深意:“奶奶说得对，确实不该放任府里的事不管了。” 朱氏不能理解了，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去打压二姨娘？ 谢元娘又道，这回换了个话题，“娘，您就别多问了，好好养好身子才是重要，还有，大夫说了，您不能整天愁眉苦脸，放宽心些。” 朱氏笑着点头，谢元娘说的她全懂，就是丈夫和儿子整天在外，享受不了天伦之乐，人难免孤寂，好在有女儿陪伴，她的日子不算太苦，就是为了女儿，她也要好好过生活。 谢元娘搂着朱氏的胳膊回到院子里，才坐下不久，便听到窗子外头有人高声说:“听说大小姐的病好了，特地去了趟紫竹院，又听得里面的丫头说大小姐不在，这才想大小姐可能在夫人这里，便来了，曾不想我真的猜着了。” 朱氏叹了口气，谢元娘看了朱氏一眼，没说什么。 丫鬟通报后，接着就见一个俏丽的妇人走进来，满脸春风般的笑意，见到朱氏和谢元娘，脚步没怎么停，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行到屋里了。 这是谢家的三姨娘，也是伺候好了谢父从丫鬟抬上来的，抬了姨娘的第三年，怀了孕，不到三个月，偏又小产，导致身子不好，从此再也没有消息，算是个可怜人，偏偏她性子要强，人圆滑的紧，即使一无所出，府里的下人也不敢小瞧了她去，是以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这点，和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的四姨娘不同。 “奴婢在这里给夫人和大小姐请安了。”三姨娘标准地行了个礼，礼数很周全，朱氏看了也不好说什么，笑道:“给姨娘看个座，另外把我屋子里的水果拿给姨娘吃。” 谢元娘倒不说话，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等着三姨娘开口。 三姨娘笑着推辞:“夫人的东西，奴婢怎好用，还是留着给大小姐吧。” 朱氏便说:“姨娘别客气，都是一个宅子里的，你要是客气了，在外人看来，反倒是我苛刻你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三姨娘才吃了一点果子，她的一张嘴极为伶俐，说了几句后，问朱氏:“夫人和大小姐是刚才外面回来么？” 朱氏笑着点头，也没瞒着她:“从老夫人那里回来的，向她请了安，也一起用了早饭。” 三姨娘闻言眼睛一闪，笑道:“夫人和老夫人的感情真真的好，可惜夫人的身子。”说着，叹气:“我倒觉得，宅子里的事，还是夫人来打理比较好，二姨娘的权力再大也大不过夫人，底下的一些人难免就有人不服的，就前儿个，听说二姨娘身边的妈妈看中了一个丫鬟，想把她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可她那个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那丫鬟性子也烈，不依也就罢了，一怒之下跳了井，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没了。” 三姨娘说这话，无非是在寻二姨娘的短，按说丫鬟投井，放在哪个府里都是难免的事，人本就有三六九等之分，丫鬟的命根本不受关注，命没了，塞几个钱也就过去了。 偏偏三姨娘明白着朱氏的性子比较厚道，拿这事出来说，不过是为了打击二姨娘为自己争口气。 主母弱，姨娘强，再加上朱氏处处退让，这宅子，都已经快是二姨娘的天下了，这样一来，三姨娘的处境可想而知。朱氏不同，她有正室夫人的身份挡着，后面更有老夫人撑腰，二姨娘不敢太打压她，反观三姨娘，没地位没子女，不给自己找一棵大树挡着，二姨娘下一个目标就是她了。 若是主权被牢牢掌握在朱氏手里，凭她的性子，三姨娘的处境不至于在难堪，想通了这一点，三姨娘哪能坐的住，一遍又一遍地在朱氏旁边唠叨着，希望她能改变主意，把大权夺了去。 奈何朱氏信极了二姨娘，任她费了多少口水，用处不见的有多大。 谢元娘静静地听着，待三姨娘把话说完，不等朱氏开口，自己便先问:“那三姨娘觉得此事该如何？” 三姨娘诧异了一下，想不明白谢元娘问这话的意思，不敢说得太明白，只得谦虚地道:“奴婢是个粗人，哪里知道此事该如何做，大小姐就别再拿奴婢开玩笑了。” 谢元娘嗤笑:“我听三姨娘方才说得头头是道，以为三姨娘有自己的见解，不承想姨娘只是随便说说的。” 怎变成了随便说说了？ 三姨娘在心里叫屈，面上却不好表现得太过，想承认，不甘心，不承认，说明她的野心，犯难了一会才道:“自然不是随便说说，还是宅子的安宁比较重要。” 这句话便已经把二姨娘身边的妈妈仗着身份作威作福的事说出来，哪家宅子不是下人冤屈而死，一有什么事便说成是冤魂来闹宅了。 谢元娘慢条斯理地道:“三姨娘既不是来替死去的丫鬟鸣不平的，也不是来说出自己的看法的，那我倒是糊涂了，三姨娘您特地跑来我娘院子里，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三姨娘心里嗤笑，她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她会看不出来？直到今天她才见识到谢元娘的厉害，原本一直以为这个大小姐空有一副美貌的外表，纵使她很聪明，却对身边的人不加以防范，糊涂的很，其实她心里面对谢元娘还是有点不屑的，再怎么聪明，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是不值得让人尊敬的。 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计较，三姨娘只是笑道:“奴婢自然是来看夫人和大小姐的，大小姐今天的面色看起来红润了许多，想来您的病已经全好了，您不知道，您病的那两日，奴婢是天天祈求菩萨，让您赶紧好起来。” 谢元娘面带微笑地道:“有劳姨娘挂心，多谢了。” 三姨娘连称是应该的，笑道:“不敢承小姐一个谢字，都是奴婢应该的。” 谢元娘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而后才道:“姨娘有心，元娘也不好故作不知，这样吧，厨房的妈妈给我送了一些吃食的，我待会送一些给姨娘，至于姨娘方才的想法，我也会去给奶奶提一提的。” 三姨娘听了，眉眼间满是笑意，得了谢元娘一句话，她在院子里便可以直起腰板，二姨娘想要因为她今天的话找她的短处也是不能了。 说了几句，三姨娘便以不想打扰朱氏为由退出院子，三姨娘一走，屋子里又恢复了清净，朱氏似得累了，躺在塌上，满意地看着女儿，问她:“元娘，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谢元娘笑了，拉着朱氏的手轻声道:“娘，元娘确实有自己的想法，娘想听听么？” 朱氏摇头，她这个女儿，她是放心的，从小便很有自己的看法，无论她想什么，她都会支持，既然如此，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元娘倚在朱氏肩头，贪婪地吮吸母亲身上的味道，她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尽情的和母亲在一起了。 陪了母亲一会，母女两个说了一会话，时间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中午，朱氏身边的许妈妈过来请示:“夫人和小姐中午想吃什么，奴婢好去叫厨房的妈妈准备。” 朱氏道:“和往常一样，再加几个菜，把老夫人送来的燕窝也端来，我要给元娘补补身子。” 许妈妈想出去，谢元娘叫住了她:“妈妈让厨房晚上另外准备一份鲜笋汤和一份鸡汤，端来院子里，以后每天晚上都必须如此。” 许妈妈点点头，出去了。 朱氏道:“不用那么麻烦，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谢元娘却道:“只是一些汤，不会积食，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不多吃一些，不是叫女儿担心吗？您也别否认，我问过院子里的丫鬟和妈妈了，娘您一天三餐没怎么吃过，吃的这么少，身子怎么可能养好，前儿个大哥来信要我好好照顾娘，要是大哥回来后看到您这个样子，不是要怪我吗？” 不一会儿，午饭端来了，朱氏无奈，只好任由着元娘伺候着她用了午饭。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女儿这么体贴，朱氏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肉，“你大病刚好，元气流失了不少，要多吃肉，好好补补身子。” 谢元娘淡淡一笑，也夹起一块冬笋放到朱氏的碗里，“娘也要多吃一点，冬笋有利于开胃，多吃了有好处。” “好。”朱氏笑得很是开心，胃口也好了不少，母女两个边吃边聊，不知不觉，朱氏就吃掉了一碗米饭，桌上的菜也吃了七七八八。 谢元娘让丫鬟过来收拾碗盘，自己去给朱氏倒了一杯茶，朱氏接了，欣慰的说了句:“还是元娘最贴心。” “那元娘以后就多来陪娘吃饭，你说好不好？”谢元娘搂着朱氏的胳膊说道。 朱氏当然说好，“只是女儿大了，迟早要嫁人的，陪在我身边的日子怕是不多了。”说着，朱氏有些忧伤的落了泪。 “哎。”谢元娘赶紧给她手绢子:“娘您别哭啊，大夫说哭多了伤身，女儿只想多陪在母亲身边，不想那么早嫁人，您放宽心些。” 朱氏搂着女儿，道:“我知道，就是有些忍不住，你也是，哪有女儿家说不想早嫁人多陪母亲的，传出去可不好听，再多留两年，变成老姑娘就嫁不出去了。” “外人是外人，我们只管做我们自己就是了。”谢元娘不以为意地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 朱氏不免被她那些奇怪的想法给弄气笑了，“你这话千万别再你爹面前说，被他听见了，又该说你了。” 重活了一次，谢元娘对婚事早就看淡了，她只想好好谋划谋划，让一家人免去灾祸。想了想，她对朱氏说道:“娘，女儿昨晚想了一下，这些年我们虽然过得还算安稳，却难免有一些不好的事儿发生，爹和大哥又经常在外，所以女儿想去寺庙里上个香，一来祈求娘的身体可以早日好起来，二来可以让菩萨保佑爹和大哥在外平安，他们能早点回来，这样我们一家子就可以早日团聚了。” 朱氏含笑点头，感慨女儿终于长大了，她欣慰地应了，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好让许妈妈帮你准备准备。” 谢元娘早已计划好了，便道:“明日便去，娘您也别忙活了，许妈妈还是在您身边伺候的好，我是去上香，又不是出远门，让小菊准备一下就成了，顶多也就一个上午便可以来回。” 朱氏则笑了，她是糊涂了，才去一趟庙里，就以为是出远门，几百个不放心，许是女儿一直在自己身边呆久了，她一出去，她反而不大习惯。幸好元娘已经长大了，处理事情的能力她还是认可的，又想到她的身边有人保护，不会发生什么，便也放心了。 “好，记得多带几个人一路随行，遇到情况可以多个保障，寺庙那里比较偏僻，上完香后要赶快回来，娘准备你爱吃的东西，等你回来。” 谢元娘很感动地依偎在朱氏怀里，轻声地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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