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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仍旧很暖和,比冰寒简陋的月家西院不知要温暖上几多,可纵是如此,夏温言仍旧咳得厉害。    从马车驶离月家门前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不停地咳着,仿佛他所有的力气都在月家用尽了似的。    月连笙紧张地一直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可却一点儿用都没有。    “温言……”看着夏温言咳得痛苦万分可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一点忙都帮不上,月连笙觉得难过到了极点,她看着夏温言放在膝上却因痛苦而用力抓着长袍的左手,轻且缓慢地将自己的双手覆了上去。    夏温言的手很冰凉,凉得就像天上落下的雨水,一丁点的温度都没有,月连笙觉得他手上的冰凉仿佛能透过她的手心传到心里,令她心尖儿发颤,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将他的手拢在手心,难过道,“对不起……”    月连笙低垂着头,心里深深地自责着。    若不是她,温言就不会这般难受。    若不是她,温言就不会这般痛苦。    她嫁给温言是为了照顾他,而不是为了让他难受的。    而且,她不过是一个买来冲喜的贫家媳妇儿而已,何德何能让温言这般来顾着她顺着她?    她根本就……不配啊。    月连笙惭愧自责地将头垂得更低,自责将她的头压低得根本没有勇气抬起来。    “咳咳咳……”夏温言想说些什么,可他却咳得什么都说不出,便是抬起手让月连笙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哀愁地看着她,将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温言……”月连笙低着头,她看不见夏温言眸中的着急与哀愁,也没有看到他紧拧如绳的眉心,她只是将他的手拢到更紧,声音低低道,“我……我嫁给你,其实,其实……”    显然是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月连笙迟迟说不下去,只见她将下唇咬得泛白,双手也隐隐颤抖着,终是眼睛一闭豁出去一般道:“我嫁给你,其实就只是为了想要你们月家给的丰厚聘礼而已!”    有了这些丰厚的聘礼,娘的病才有得治,连绵才能够去上学堂,他们也才能有一个可以度日的地方,哪怕他随时都有可能将她克死!    她嫁给他是有目的的,她其实怕得要死,她根本就不值得他担着身体的苦痛来待她好。    他是好人,他对她很好很温柔,她不能够欺瞒他,她也不想欺瞒他。    说完这一直揣在心底无法启齿的话,月连笙慢慢收回了拢着夏温言左手的双手,她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碰他,哪怕一丁点。    “我……咳咳咳……我知道。”就在月连笙惭愧又痛苦地缓缓收回手时,一直咳嗽不止的夏温言边咳边吃力道。    月连笙身子猛地一颤,惊愕地抬起了头。    她抬起头的一瞬间,对上的是夏温言那双漆黑明亮的眼,他的眼里没有震惊,更没有愠恼与愤怒。    他明亮的眼里只有温柔,正定定看着她。    他知道她嫁给他不过是为了他们月家的聘礼而已,他一直都知道。    否则他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命格,又怎可能会有姑娘心甘情愿嫁给他。    但他心里也在想,若不是迫不得已,又会有谁个姑娘愿意拿自己的终身大事玩笑?若不是无路可走,又会有谁个姑娘愿意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他心里还在想,若嫁给他的是个好姑娘,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而嫁给他,他都会好好待她。    他既娶了她,就该对她负责,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嫁给他的,真的是个好姑娘。    他从她身上看到了生活的不易。    是生活的不易才使得她放弃了自己的美好姻缘以及顶着看不见也无法预料的生命危险来到他身边。    在喝下合卺酒的那一刻,他就在想,他是要好好待这个好姑娘的。    夏温言虽咳着说不出话,但他却努力地对月连笙微微笑了笑,温温柔柔的,以此来安抚月连笙那惭愧又不安的心。    他以为他会看到月连笙娇羞地低下头去,因为她总是不太敢正眼瞧他,对上他眼睛的时候总会红着脸羞赧地低下头去,可人极了的娇模样。    但这一回,他没有看到月连笙红了脸的娇赧模样,而是看到了她的眼泪。    她本是惊愕地怔怔看着他,忽地就有眼泪从她微红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夏温言不笑了,因为他的心因月连笙的眼泪而慌乱了。    “怎……咳咳,怎么了?”夏温言努力忍住咳,焦急地问道,“连笙,咳咳咳……怎么哭了?”    月连笙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他,泪流不止,令夏温言更急更乱。    只见他吃力却又努力地抬起手,轻轻捧上月连笙的脸,心疼地用指腹替她轻拭她眼角的泪,“别哭啊……我不是想让你哭的,咳,咳咳咳——”    他从没想过她哭,他只是想让她别难过更别自责而已。    “温言……”月连笙从夏温言眸中的焦急与心疼里仿佛看见了自己这一生的归宿与美好,她不是哭,她只是忽然之间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只是想到了方才在月尤嘉屋里他挡在她身前保护她的模样。    “从来都没有人待我这般好过……”月连笙的声音轻颤不已,从来没有人保护过她,更没有人为她出过头。    即便是娘,都只是叫她忍着。    夏温言的手很冰凉,如雨水般冰凉,可这一刻,月连笙觉得他的手很温暖,能暖到她的心坎里去。    夏温言又笑了,比春风还柔,“我说过了的,你是我的妻子,我会待你好,也会保护你的,所以,别哭了可好?”    夏温言的笑比春风柔,话比春日暖,帮月连笙拭去眼泪的动作比羽毛还要软。    “咳咳咳咳——”还不待月连笙点点头,夏温言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温言!”月连笙再一次紧张地替他抚背顺气。    夏温言虽在咳,咳得难受,可他却还是在对她露出轻轻柔柔的笑,总怕她止住的泪又忽地流下来。    忽尔,只见夏温言吃力地抬起手,移向月连笙面前,月连笙以为他想要做什么,下意识地用双手拢住他伸过来的手,慌张道:“温言你想要什么?”    “咳咳,咳咳咳……”即便咳得难受,夏温言还是扬着唇角断断续续道,“我只是,咳咳,觉得,咳咳咳……你的手很温暖。”    方才她拢握着他的手时的感觉很温暖。    她的手很温暖,和他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喜欢她手心的温暖。    月连笙蓦地红了脸,羞涩地低下了头,却没有将夏温言的手松开,就这么紧紧握着。    如果可以,她愿意这一辈子都这么拢着他的手,给他温暖,只要他不嫌弃。    可以吗?    *    与此同时,月家。    月仁华终还是忍不住朝月尤嘉发火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都是你整出来的事情!现在好了,咱这还怎么和月家攀上!?”    “你别朝女儿发火!”林氏立时瞪月仁华一眼,十分不客气道,“要是你昨夜没有喝个烂醉,早些起来,也不至于那药罐子进来的时候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嘉儿还能使唤月连笙那个丧气货不成!?”    “反正现在咱是惹了夏大公子不快了,就说说该怎么整吧!”月仁华烦躁地将衣袖一甩。    “没想到月连笙那个丧气货命还挺硬,居然到这会儿还没有被夏公子给克死。”月尤嘉被月仁华骂得委屈,这会儿正用力绞着锦帕,咬牙切齿的,“更没想到她还挺有本事,竟然能让夏公子陪她一块儿回门!”    愈想着夏温言将月连笙护在身后的模样,月尤嘉就愈觉生气。    在见过夏温言之前,她本是和外边的人一样口口声声将夏温言称为“夏家药罐子”,可今儿个这一见着夏温言之后,她对他这称呼就变成了“夏公子”。    她这称呼间的微妙变化月仁华压根没注意,林氏却是听出了些什么来,不过当下却是没说什么。    “是啊,谁又能想到那都已经病入膏肓半截身子入土的夏家公子竟然会和连笙那孩子一块儿回门?”月仁华叹着气,感慨道。    他要是知道,一定早早地就起来等着他们回来,夏家这样的亲家,他们月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攀上的,本想着可要死死地攀劳了,谁知道——    “哎!”月仁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你也别叹这么大气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林氏没好气地又瞪了月仁华一眼,道。    月仁华突然就来了精神:“夫人此话何意啊?”    夫人话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些什么主意了!    只见林氏轻轻一笑,自信又得意的模样,“这门亲事可是夏家大夫人给定下的,再说了,那药罐子平日里除了吃药能管着什么事儿?改明儿嘉儿与我到月府走一遭,这结成亲家了,总该往来走动走动的吧?”    月仁华忽地也笑了,一扫方才的唉声叹气,拉过林氏的手,笑道:“夫人说的极是,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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