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人间的疾病和治疗,不可乱套。 争端、不平,人间与仙界一般。 此人戾气过重,不适合行医救人。 这次和师父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 “王大夫也没辙,这该怎么好……”见一个苦着张脸的老汉抱着一个面色发青的孩童。孩童约莫五岁,紧闭双目,面无表情。老汉却过五旬光景,深深笼罩的苦楚更使得面色苍老。 “这大半辈子,就这么个小子……”老汉拖着无力的腿往外走,口中喃喃不清。 “请留步。”白子画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种硬度,让人难于拒绝。 老汉骤然回头,他看不清白子画面貌,只是麻木地望过来,脸上刻满忧伤的皱纹蒙上一层死灰般的无奈。 “在下行医路过贵地,或可看看令郎之疾。” 老汉老泪浑浊的眼里突然闪出惊喜的光,他连忙抱着儿子快步走到白子画跟前,步子本来不稳,声音甚至喘起来:“先生你一定要救救小儿!” 白子画示意老汉坐下,把孩子平放在双腿上。伸手去号了小孩的脉,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老汉万分担忧地看着白子画,见他眉头簇起来,惊恐地支出声:“大夫,小儿还有得救吗?” “不妨事。却是需要些时日。” “那多亏大夫了!需要什么谢礼,小人一辈子没攒下几个钱,但都不可惜给你!”老汉喜得有些语无伦次。 白子画摇摇手:“不必。你留下买药材用。小……师妹,去拿纸笔来。” 花千骨听了“小师妹”这个称呼,忙转过身去不让人看见她笑,动作有些大,险些没撞上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常芜。 常芜把纸笔往桌上一放,粗声说:“走了个郎中,这又来了个。你们看病罢。我出门了。”腰带也不扎,头发还蓬乱着,就走了出去。 白子画也不看常芜,伏案开起药方来。 “这些药材都可在药铺里抓到。只这一味未必有,待我去房中拿与你。” 老汉只是千恩万谢,白子画已从房中出来,手里拿着一株看似寻常的杏色干草,花千骨却知是金须龙茎,在仙界并无多大新奇,在人间却是难寻。 “每日摘半寸,与其它药材同煎,服用一月可初见疗效。一月后此草食尽,只需按例服用余下药材,三月后令郎可病除。” “师父,这孩子是中了些妖魔的毒,但也不严重,你一个符咒就能治好,何苦熬三月之久呢?”老汉走后,花千骨迫不及待地问。 “小骨,人间有人间的疾病和治疗,以仙界的方法来救治人间,这人间就要乱套。” “哦……”花千骨几分明白的点点头,突然想到,若所有人都去修仙,会是什么状况。那也是天下大乱罢? “那师父,这孩子中毒,和常夏中毒是否有关联?” 白子画缓缓点头:“只怕近日还有其他人受此祸患。” 两人照旧拿了药箱出门。 走到集市上,见与往日不同,人多了一倍还多,气氛却不见热闹,倒是很哀伤诡异。 一眼就可见王大夫药铺前围上了好些人,男女老少都有,生病的人也如刚刚见的孩子一般面色铁青,多是体质较弱的孩童、老者,但也有壮汉。 花千骨深深吸一口气,传音给白子画:“这就是师父说的还有更多人啊……不会是……针对我们来的……”花千骨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比平日张得更大的眼睛和嘴巴僵在脸上。 “怎样都好,先救人。”白子画拍拍她的脑袋,花千骨面色恢复许多。 是啊,以前再大的疑难、无助都有,这次却有师父在身边,没什么好怕的了。 “众位乡亲,老夫无能,看了诸位的病情,却不知如何治。”王大夫哀伤疲惫的声音后有半晌安静,接着众人哀叹、埋怨声又起。 “众位莫急,刚有崔老汉抱孩子来抓药,说是在常秀才家落脚的一位先生给他孩子开了方子。我不懂这方子的奥秘,但众乡亲不妨一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众人见他说得坦率,反倒也不顾忧虑,径直要往常芜家去。 “请各位留步。即是在下在常先生家叨扰。” 白子画安然在王大夫的药铺入了坐,依次给病人诊脉开方。自然,每人附上一株仙界的灵草。 村落不大,却沾茅山灵气,兼之年年风雨和顺,繁衍甚旺。来往的病人也自是不少。毕竟不比大市镇,一日下来,药材几乎售罄。王大夫嘱咐伙计明日去周边大些的市镇购入药材。 不觉已打了一更,日暮时分,人才渐渐少去。 “师……师兄,药材也没了,你也歇息罢。”花千骨端了杯茶来到白子画案前。 白子画点点头,和王大夫简单道了别。 二人走在回常芜家的路上。花千骨几分困乏,在晚春暖风中也忘怀了种种思虑,忽闻到一阵酒味飘来,她想起常芜的酒壶。 却不是常芜。 “啊哈,我说是谁呢,竟是桃大夫!” 原来白子画给乡人治病时化名桃仲。花千骨还惊讶一向严谨刻板的师父怎么杜撰出这么有趣的姓氏。其实也只是不想原来的姓透露出什么,就取了绝情殿桃林做姓,名字只取排行,果见无甚新意了。 那醉酒之人与王大夫一般年纪,四十上下,穿得几许寒酸,醉得睁不开眼,眉目间却仍逼出一股凌厉,给人感觉是个读书人,虽是个落魄读书人。 白子画也不回应,那人继续道:“凭什么王静丘和我同出一师门,医术不见得比我高,却继承了师父的药铺。所有人都偏爱他,嫌弃我……哼,如今病人都不奔他去了,哈哈,他也有这一天!”仰天大笑,一步一踉跄地走开去了。 白子画摇摇头,拉着花千骨的手继续走。 花千骨吐吐舌头:“原来哪里都有这么多争端、不平啊。” 想起仙界见过的各种名利之争,又想起霓漫天曾觊觎她掌门首徒之位,不仅吸了口凉气。 “此人欲望太甚,期求原不该他的东西。” 白子画也不任她浮想联翩,只就人论人地说这醉酒失意的书生。他岂不是一眼就看出,这人戾气过重,心思不稳,虽然天资不差,却不适合行医救人。 两人缓步回到常芜的小院。 “此刻就休息罢。明日兴许还有忙的。早些起来,那剑法一旦开始,日日习练为宜。” 花千骨已是准备躺下了,又用手在背后撑着床铺说:“师父,这是闹的哪出?难道有人算计杀姐姐害了琉夏,又想在这个村子拖住我们吗?” “我与你师叔联络过,长留山一切平静。我们且在此处静观其变。” 翌日,两人又照例去了王大夫的药铺。病人总是不断绝,人数却少了很多。 如此过了近半个月。也有因着别的疾病前来的,白子画全数推-给王大夫,说自己只是机缘巧合能治那面色发青的病症,其他的治疗自有村中大夫,自己不当扰乱。 那些病情好转的病人亲属纷纷过来感谢,送来一些自家的食物、饮品,师徒二人总是留在王大夫处,托他散济给穷苦人。 那夜醉酒的王大夫的同门来药铺闹过一次,王大夫待他仍是如兄长一般耐心,对他的狂妄之言却是不加理会。 “这不是……”一日来了个青年,一幅农夫装扮,原是一点腹泻小疾,白子画照例请药铺主人王大夫看。他走过花千骨身前时却停住脚步,直直看着她,脸上慢慢布满惊怕之色,最终小声说出来,“你说你招惹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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