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不表态,在桃久看来就算是得了认可。于是,她来往冷宫和浣衣坊之间的次数,就更勤了。 天冷会来,天热会来,月盈会来,月亏也会来。 瓢泼的大雨,犹如珠帘,似乎让一切都有些看不清楚,可为什么她手上撑着那把破破烂烂的油纸伞的画面却显得格外的清晰。有的时候,楚钰站在回廊看着她回去的背影时,总会忍不住皱眉,仿佛不这样,心底藏着的那些陌生的情绪,便会让他不安。 终于,有一日,冷宫里传来一声不可耐烦的摔门声! 门外一脸茫然的桃久,却在门关上后,唇角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 用朱赤的话来说:冰山终于有被磨出条缝的迹象,也不枉他变着法偷的那些碗。 相较于楚钰的情绪不稳定,曾楚云却一如既往,似乎对于她来说,最好的消息便是不用再为去哪里瞅碗而发愁,因为每次楚钰会洗刷干净还回来。 一场秋雨一场凉。 最近几日连绵不断的细雨,潇潇瑟瑟,带着几分凉意,使得鬼气森森的冷宫越发的冷清了。天色渐暗,破瓦房上时不时发出的雨落声,声音回响得刺耳。 “今天是为何?” 楚钰盯着门,好几次忍不住回看房门对着的长长回廊。只可惜,空空的,没有半点有人要来的迹象。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却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两个时辰了,可是该来的人还是没有来。 楚钰又看了看,回廊依旧没有半点人来的迹象。他也形容不清楚现在心里的感觉,有些气恼,又有几分担心,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安…… 其实,转眼间相处已经半年有余,按说他们至少应该谙熟。可惜,他们的话都不多,充其量也不比陌生人好多少。 他不愿意问,她也不多说,有些时候,干巴巴的站着太难看,还是那丫头自己单方面说几句蹩脚而见外的问候。 一直以来于他来说,她就该是个送些薄饭来的奴婢。可是,是从什么时候有些事情开始变得又有些不一样的? 楚钰皱着眉,始终没有再松开。 …… 直至深夜,等的人也没来。 不知不觉,东边天色渐亮,天要亮了……最终,站了一夜的楚钰,平静的转身回屋,却传来了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又是下了一天的雨。 这雨是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楚钰沉着脸,由于昨天没有休息好,整个人看起来阴郁不少,积累了一身的骇气。 天色渐暗,随之而来的是周身的气场也越来越低沉。一双眼睛狠狠地看着大门,浑身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狠戾。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楚钰几乎是同时竟身形一顿,有些迟疑。 那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 楚钰眯了眯眼盯着关紧的门。 不多时,便传来了敲门声。 楚钰遥遥的隔着雨帘,看着那扇破旧的大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也染上了猩红色。 门外的敲门声,又轻轻地响起了。站在门面的人似乎在迟疑了下,缓缓地推开了门。 “啪!”狠狠地一个茶杯直接砸在了门边,直接砸了个粉碎! “你还来做什么?!” 推门的人吓得浑身一哆嗦,要知道那茶杯几乎挨着他的脸砸过来,若是刚才偏一点砸在头上,非头破血流不可。 “奴才,叩见七皇子。” 只见,来人身着宦官品阶服饰,腰上别着拂子手持油纸伞,胳膊上还挎着个食盒。来人即不是寻常伺候送饭的嬷嬷,也不是她,反而是父皇身边的内务公公。 “郭公公?”楚钰看清来来人,微微收敛了刚才浮在脸上的怒气。转瞬间神色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震怒的人不是他。 郭公公好不容易才将惊吓到惨白的脸色恢复过来,强扯着满脸的笑容:“难得七皇子还记得在下。” 楚钰本就心情不善,连往日的伪装都懒得维持,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本来整个人都显得冷冰冰的,如此一笑越发显得锋如冰刃:“起来吧。” 郭公公倒是很少见这位小皇子如此这般暴躁,只当是和被关在这鬼地方有关。于是,也自知没趣,不打算多言,只是本分的,道:“皇上他老人家还是惦记皇子您的,这不,让老奴给你带些点心,全都是以前夕妃爱吃……”说得时候,那公公恍然知道自己多言,慌忙禁言,却依旧满脸带着笑,却悄悄将食盒放下。 楚钰看着食盒中摆放着的精致点心和几道小菜,非但不觉得美味,反而觉得倒尽胃口,竟不如门外放着的一碗薄粥吸引人。 郭公公看了看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种鬼地方,还不如他们奴才住得宅棚。想起,都说这冷宫闹鬼……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觉得窗外这雾蒙蒙的天,像是要掉下来一样,越发显得鬼气森森。顿时,更加浑身都不在,真是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那个更深雾重,皇子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要是没什么事,老奴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话说完,几乎逃一样的离开了。 走得时候,回身看了看破败的冷宫,真心觉得不是人住得地方。 不过,皇上好端端怎么又想起这么一位皇子了?细细琢磨,只觉得这龙心难测,看来真要提点提点那些侍候的嬷嬷了。 雨终于还是停了,只可惜该来的人没有来。倒是,往日不常来的人,这两天去出现的很勤。恨不得半月都不见的嬷嬷,自打郭公公来了之后,明显比以往要勤快得多,就连伙食也明显与往常不一样了。 对于楚钰来说,餐食暂时有了着落,不必为朝不保夕,可是他却像被心中压抑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使他不思饮食,坐立不安,而那个罪魁祸首却始终没影没踪! 也许是气急败坏,赌气不出,又或者是只是秋雨后的天气微凉,一项身体很好的楚钰竟然病倒了。 楚钰这一病来势汹汹,整个人烧得糊里糊涂的。整个人一会好像被浸泡在冰水中,冷得直打哆嗦,一会又像是被人绑在火炉上烤,虚汗直冒。就这么一冷一热不见停歇,整个人也被折磨的不轻,可就算片刻清醒,他竟还是习惯性的看着房门。房门依旧紧闭,似乎丝毫没有要被推开的迹象。 只觉得失望,难过。 天色渐暗,楚钰也许气极了,忽然笑了,人就是这么贪心,没有的时候到不觉得,可是一旦得到,失去了才最不是滋味。那一刻,他竟会懦弱的觉得,他今天若是真这么病死了,怕是落了灰也没人知道吧。 渐渐地,高烧越来越厉害,楚钰只觉得自己浑身犹如散了架一样,脑子烧得迷糊,昏昏沉沉,连眼前的景象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可朦朦胧胧间,他却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很想看清楚,可是,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黑暗彻底将他笼罩起来,周围的一切好像彻底与他无关了。 ……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竟已经天蒙蒙亮,楚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发现床边趴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她似乎是困得不轻,已经睡着了。 楚钰并未出声,只是安静的看着,说不出什么感觉,那一刻他竟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许久未曾哭过的他,竟觉得一滴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很难形容是悲伤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总之这一刻时间好像拉长了,却很诡异的安心。 …… 他其实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母妃自缢身亡,他赤着脚一个人坐在床边嚎啕大哭,可是能对着他的,却只有晃悠悠吊在房梁上的冰冷尸体。 空空寂寥的宫殿,他吓得蜷缩在一角,仿佛到处都是他的哭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靠近。 …… 画面轮转,他被人领到这间阴风阵阵的冷宫,黑夜沉沉,寂静阴森,那些看不见的鬼影,掠过床头的时候,仿佛要将他一起生吞活剥了。 就这么一次次、一天天,从惧怕到面无表情,从嚎啕大哭到欲哭无泪,他慢慢也会不会害怕,只能反复安慰自己反正那些东西也伤不了他。 可是,他却抵挡不住会挨饿到只能不停地喝水充饥,抵挡不了一天一天无人可说话,抵挡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狗奴才搜刮她母妃留下的衣服和首饰,却毫无办法。 他本以为活着一日便是一日,人情冷暖都是狗屁。 直到…… 楚钰这么看着曾楚云,倒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上下打量着一个人。 有些瘦弱的身影,她似乎过得也不太好。身上总穿着洗得发白的婢女服,那双手可能是入冬了又开始发红发肿,可他记得她却有着一双很美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好像震颤羽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熟睡的人,似乎趴着睡并不舒服,张开嘴小小的呼吸,周围依旧很安静。 就像她这个人,安静的过分让你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可若是真的不存在了…… 想至此,楚钰只觉得心一紧,几乎本能的突然紧紧地抓住了曾初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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