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朦胧的曾楚云睁开了眼,正好看见楚钰也在看着她。 只见他却一声不吭,只是牢牢地攥着她的胳膊,神色少有的严肃,这样的楚钰竟让她有些看不懂。她想收回手,谁知道却被攥着更紧了,手腕竟被攥得生疼。 “你?”见他不说话,曾初云以为是烧还没有退,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凉的?烧应该是退了。” “怎么没来?”或许因为生病的关系,干涩的声音,使得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可怜。 “前几天,天气转凉,一不小心我也病了。”说着,曾初云竟有些不少意思的笑了,面带愧疚:“本想来和你说一声,可是却怎么都下不了床。” 楚钰这才发现曾初云的脸色其实并不好看,本来就干瘦的脸庞,似乎更尖了。原本毫无波动的内心,竟也随之微微一揪。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听她说是因为生病才不来的,并是非他猜忌的那些原因,这些天他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才算是松了下来。 ……至少他还有可以信任的人。 “好了吗?” 曾初云一个劲的傻笑点头:“已经好了。” 楚钰只是看着她,其实他现在更想说,你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最美的画卷也不过如此。他竟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视线,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掩饰般的请咳了声,道:“……我有些渴了。”只是烧红的耳根,却一目了然的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好在曾初云似乎没有察觉,只是连忙走到不远的矮桌边倒水。 “……是你自己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你若要离开,也只有我批准才可以,否则我就算是锁,我也会把你锁在身边!” 微小的声音,桃久还是听见了,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攥得有紫色淤痕的手腕,心里闪过一瞬不好的预感。 “我保证,以后你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楚钰的声音,说的时候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可桃久却清楚,若是依着楚钰的执拗的个性,能说出这些话,却已经犹如登天。 没出半月,曾初云就从浣衣坊被调去了冷宫服侍,听说是送饭的嬷嬷,死活都不愿意再去给七皇子送饭,非说冷宫里闹鬼。即使因为这种妖言惑众的话挨了板子,也是不打算再去冷宫了。 其实这些类似鬼神的流言蜚语,在宫中流传的很快。一时之间,魑魅魍魉,鬼怪索命的谣言传得是沸沸扬扬,提起冷宫就人心惶惶,更不用说要让那些人去冷宫当值,各个都像是要了命一样,磕得头破血流。 总管内务的郭公公也去过冷宫,回想起来确实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要是往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不管了。可是,皇上那边,最近问起七皇子的次数明显多了,若真不派人,万一有个闪失,他可担待不起。 不过究竟是谁去? 正在郭公公纠结的时候,却意外听人道,说是浣洗坊一个叫曾初云的小丫头倒是经常往冷宫跑。那丫头也没什么背景,人也算老实好欺负,简直是派去冷宫的不二人选! 曾初云收拾东西的时候,旁边的婢女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可怜和同情,各个都有点像看一个即将赴死的人。 “你动的手脚?”桃久扛着自己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小包袱,走在悠长的回廊时,忍不住问道。 朱赤漂浮半空中,还摆弄着捡来的瓷器碎片:“当然不是。” “若不是你……”桃久停下了脚步:“那就只能是楚钰了。” 朱赤也点了点头,深深感叹道:“小小少年,就心机这么深,长大了还得了。”说的时候都忘了,自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丝毫没有说服力。 桃久只是一笑,倒也赞同。 其实这件事乍看起来简单,但是要各个环节都算上,要会利用身边所有的人和事,甚至包括那些盘绕在冷宫的鬼魂,郭公公,送饭的嬷嬷,甚至是她……不出纰漏,还要置身事外,确实精明。 桃久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啊,这么个人才,真适合我们渡虚坊啊。” 朱赤暗地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就你那点工钱,省省吧。 “对了,你回渡虚坊看看,现在正心镜的进度如何了?” “属下这就去!”朱赤话音未落,一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桃久不由疑惑,她怎么觉得朱赤走得时候叮叮当当的?似乎扛了不少东西在身上。这个小财迷,不会又捡了不少破东西吧? 渡虚坊里有一面正心镜。传说是伏羲大神造琴的时候,留下来的一块木头。此木虽是木材,却没木头该有的纹路,反而通体透明,莹莹含光,犹如白玉,能映世间万物。在一次偶然的条件下,渡虚坊得了这木头,后经鲁班细心雕琢磨成了一面镜子,大小犹如寻常凡间女儿家们使用的梳妆镜。正心镜,顾名思义能照出凡人的所有心思。只需在镜面上写上询问人和被询问人的生辰八字,不消片刻,镜面便会有了答复。 若是十分喜欢,则整个镜面都会呈现一种诡异的红色,铺满整个镜面,犹如晚霞。 若是五分,则一红一白,各居一半; 若无,则会毫无波动,一如白玉。 唯一的弊端,便是一个人只得询问三次,三次之后便再无反应。 黄泉路上,白雾缥缈,鬼火点点。 朱赤看着熟悉的荒凉漫漫,心情止不住的好起来。深吸了口气,连这种荒凉的味道,都是这里好啊。 押送鬼混的鬼差瞧见朱赤,只见渡虚坊的小财迷背上扛着的包袱正一步一个脚印朝着阴阳界碑的渡虚坊走去。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人间好好转转吗?”鬼差对小财迷,笑道。 “大人让我来看看正心镜。” 鬼差拍了拍他身后背着的小包裹:“这次捡了不少东西吧。” 朱赤粉粉嫩嫩的娃娃脸,一脸的神秘:“小声点,各个都是宝贝。” “人小鬼大。”鬼差哈哈笑了起来,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们的祝书生最近心情不太好,前段时间桃花仙子来找他赏花,都吃了闭门羹。要知道,那可是多大的美人啊,听说是哭着回去的。” 朱赤突然觉得眼皮有些跳,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对于渡虚坊的人来说,桃久大大虽然是虚坊的主人,可祝卿染才是真正的权力核心。简单点,他犯错被抓,他宁愿被桃久大人抓,也不愿意让祝书生发现。 尤其是,犯了错却对上祝书生淡然一笑的时候。 朱赤慌忙收回回忆,只觉得后脊梁骨都是凉的,暗暗下决心,偷摸去看,然后偷摸回去,一定要避开祝书生。 正心镜摆放在桃久的书房,朱赤小心翼翼用判官笔仔仔细细在正心镜上写下了楚钰和曾初云的生辰八字。 …… 果然,不多会,小半块镜面眼看要成了红色。可还没等朱赤高兴,谁知道,眨眼间,那红霞顿时烟消云散,白玉一般的镜面只有镜子下角方寸的红点,而且颜色极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朱赤脸一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在看清楚,镜子上的八字却已经消失。朱赤也不敢再下笔写,毕竟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朱赤耷拉这脑袋,拖揣着包裹,打算将东西放回屋后,就直接回去复命。正路过渡虚坊的桃花林间,远远就看见,一袭青衫长袍,正站在一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 “染哥,你也在啊,我回来看看正心镜……哈哈哈。”朱赤只恨自己这双短腿,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满脸堆着笑,硬是在肥嘟嘟的脸上挤出两个大酒窝。 祝卿染看了看朱赤,和蔼可亲的笑了笑。 月色下,还是那熟悉的青衫长衣,挺秀高颀,精致的五官,可唇边的那个笑,却另朱赤汗毛都跟着竖了下。 “在人间收获不少?”祝卿染淡淡的看了一眼朱赤身后背着的小包裹。 “还,还行。”朱赤尴尬的接着笑,然后鹌鹑一样,局促不安的将自己的小包裹悄悄往腋下掖了掖。 “那大人,如今如何?”祝书生的声音很好听,这一刻却让朱赤头皮发麻。 “好,好的很。” “进展可还顺利?” “顺,顺利。” “在人间用法术,感觉如何?” “好……啊?!!”才刚说出口,朱赤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祝卿染此时已经放下手中的木水勺,看着他,一副我就静静听你解释的“慈祥”模样。 朱赤却觉得脑门上都是汗,声音都低了不少,秒怂加甩锅:“那……全都是大人的意思。” 祝卿染漾在唇边的微笑却更深了,缓缓道:“大人休息了百年,可能一时忘了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的。” 朱赤刚想长舒了口气,却听他接着道:“可你作为大人在人间的辅助官,却纵容她投机取巧,任性妄为,知法犯法理应罪加一等。” “冤枉——” 祝卿染却收敛了笑:“契约书上早有规定,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得以使用法术,如此私自滥用,稍有闪失便会扰乱了凡尘因果,到时候真要追究起来,你担待的起?!” 朱赤被吓得眼眶都红了。 他早就说不去凡间,是大人非说有好吃、好喝、好玩的,结果什么都没吃到,还不知道哪里惹得祝大大不开森! “那我怎么办?”朱赤吸了吸快要掉下来的鼻涕。 “还能怎么办?你只能祈求任务没什么闪失!” 可朱赤想起刚才的镜面,一颗心又不平静了:“要是万一……我说万一,任务没完成?” 祝卿染笑意深了不少:“真有那一天,你也就别回来了。” “那我去哪?” “畜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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