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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肃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手持长弓的黑甲禁军。    炽烈的火焰肆无忌惮的随风乱窜,仿佛下一刻就会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丫鬟一个个面色发青的缩在她脚边,姨娘抱着年幼的妹妹瘫软在地几乎哭得失了声,年轻的府兵长啸一声提着□□一个接一个飞扑上去,却无一例外都被飞来的箭矢刺穿胸膛钉死在将军府的大门上,亦或倒在冰冷的血泊里,奶娘尖叫着捂住她的眼,但那一幕她看得真真切切。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府邸,所有人的血液都冷却了,冻结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他们的心脏,恐惧,不安,近乎窒息。    她就跪在这些人中间,没有说话,没有流泪,静默的抬头,意料之中的对上那双摄人心神的紫眸,耳边反复萦绕着那少年熟悉而又冰冷的嗓音。    “金吾卫大将军卫荀,大逆不道,通敌叛国,屡犯天恩,满门抄斩……”    她浑身颤栗着,再也经受不住他那锐利的目光,被紧紧卡主的喉咙终于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感觉被人用刀劈开了胸膛。    背叛,痛苦,绝望,搅合在一起占据了仅有的理智。    她抛开恐惧不顾一切的转身跑去,迎面的是无尽的黑暗,周围的一切仿佛就要将她吞噬掉。    “小驹——小驹——”    混沌之中,是谁在唤她的乳名,是谁?    沧山雪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猛地睁开眼发现东篱正抓着自己的肩膀一阵狂摇,稚气的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恐惧。    见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东篱一把抱住她,声音软绵绵的:“阿姐你刚才又做噩梦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可把我吓坏了。”    她揉了揉发昏的脑袋长吁一口气,噩梦吗?如今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她所熟悉的那个他,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阿姐,你又想起那些事了吗?”东篱将头靠在她肩上,纤细的身子瑟瑟发抖。    沧山雪双瞳失神:“何曾忘记过。”    家仇,血债,那段沉重的回忆如滕蔓一般疯狂的爬满了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遮蔽住每一道会透光的裂缝,她的心俨然变作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师傅告诉她不要报仇,不要背负着仇恨走过这一生。可她不想永远隐藏身份东躲西藏,她的亲人还在天上看着她呢,既然无法为父亲和卫家军正名,那定要血刃仇人!    她起身越过东篱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件月华色百褶如意裙,绕到屏风后面换了起来,东篱趴在床上撑着下巴,顿时眼睛都瞪直了。    沧山雪常年奔走在外,又做一些刀光剑影之事,衣服也是简简单单的从未绣过什么花样,一张素白的脸上从不做任何修饰,况且她从来只穿紫色的衣裙子。    沧山雪坐在铜镜前伸出纤细的柔荑缓缓过一头青丝挽成的惊鹄髻,往上面插上慕容卿衣送她的那支白玉梨花簪,微绽的花心含着一颗璀璨的红宝石,为她素雅的装扮平添一抹惊艳之色。    今日收拾得这般体面,有些反常!    东篱坏笑着打趣道:“阿姐今日收拾得这么体面,是约了情郎哥哥去看花灯吗?”    “不是,我想……”她在雪白的额间画上一朵大红色的五瓣梅,声音轻飘飘的,神色却冷静如常,“我该去一趟大将军府。”    ……    曾经气势恢宏的百年将军府,如今已成一座被遗弃于荒郊野岭的废墟,就连经验丰富的车夫也费劲的找了许久。    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浑厚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来:“姑娘,到了。”    沧山雪迟疑了一下掀开了车帘,湛蓝的天空,阳光十分明媚打在身上暖暖的,却也刺痛着她的双眼,车下早已置好了矮凳,她一脚踩上去,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向前方。    只有一眼,也只是这一眼。    她耳朵嗡的一声,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心跳都停止了,完全呆立在那里愣愣的直视着前方。    眼前是一座废弃的大宅子,宅子只剩下一扇残破不堪的门大大的开着,置在门前的两只石狮早已不知去向。门前的两根柱子被腐蚀地摇摇欲坠,大有坍塌的危险,东边的围墙坍塌了大半,西边的围墙只是脱了了些许,斑斑驳驳,长满青苔的墙面上凹凸不平。    从坍塌的围墙看去,院内很是阳光充足,满是枯树杂草,其间屋宇千疮百孔,四处都是破瓦颓垣,隐约可以看见几株梅花树,可惜早已开不出在寒日里争奇斗艳的鲜红的花朵。    “就是这里吗?”沧山雪紧紧的抓着衣袖,太过用力得,连指尖都泛白。    “这里曾是大将军府啊,卫荀将军的府邸。”车夫沧桑的面容浮现丝丝笑意,“姑娘或许不会想到,眼前这片残垣断壁,曾经是多么气势恢弘,多少人挤破了头也进不去啊。”    沧山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置可否的笑了,或许她想象得到。    朱红的大门,青色的琉璃瓦,门前悬挂着先帝亲题的匾额,两侧立着全副武装的守卫,敞阔的练兵场,庄严的演武堂,精妙的亭台楼阁,冬有腊梅夏有荷花,奇花异草更是多不胜数,整座宅子占地四百亩,豪华得堪比宸王府……    那就是它曾经的样子。    如今物是人非,燕去楼空。这天下还是谢家的天下,这朝堂还是谢家的朝堂,没落了一个卫家也只是这权力斗争中的此消彼长,可在这场政权阴谋之下作为牺牲品的卫家人,他们的痛苦谁人能懂?    或许已无人能懂。    将军府仍在,只是那些曾经的人早已不是曾经的模样。    她缓缓踏上残破不堪的台阶,温热的手掌拂过朱漆大门,上面还残留着当年那场屠杀的斑斑痕痕。五年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回到这里。    漂泊四方,九死一生,她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    “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在那场浩劫中浴火重生……”    一个男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进耳里,沧山雪的脚步不可遏制的停了下来,顺着前方看去,一抹黑色身影负手站庭院中一株怒绽的梅花树下,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也回眸一望。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感觉心被撕裂了。    那人身着一袭紫色华服披着黑色狐裘,玉冠墨发,额间系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潋滟之容,天人之姿,一双灵动紫眸几乎快要夺去她的心智。    “你来这里干什么?”指甲深深地嵌入掌中,她紧紧咬着牙齿极力隐忍住胸中泛滥的情绪,挥手间袖剑出鞘,御影卫出现时她已经站在谢璿半步之外,冰冷的短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谢璿手指轻抬止住蠢蠢欲动的御影卫,眼中竟微微泛红,他并不答话,也未反抗,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他一直疯狂寻找的人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却像是被人夺了声音一般,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卫家上下四百一十三口人,十万卫家军将士,谢璿,你是来还债的吗?”她抬起眼,愤恨的瞪着他,痛苦和绝望以及所有压迫了她五年的东西终在这一瞬间如同火山一般喷薄而出。    谢璿紫眸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半晌,涩然道:“那你便动手罢。”说罢抵着脖颈上的刀尖一步步向她走去。    “你别以为我不敢!”沧山雪失控的冲他大喊,手中的刀竟有些捏不住了。    少女显然一怔,失神之间谢璿已夺过她手中的刀将她紧紧揽入环中,熟悉的气息拂面而来,让她莫名的湿了眼眶。    谢璿头深深埋进她肩窝处,声音低哑暗沉:“芸芸,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此话一出如平地一声惊雷,砸得她清醒无比。    沧山雪将他一把推开,泛红的眸子中只剩下深深的恨意:“我现在不会杀你,但也绝不会原谅你!”她踉跄冲出门外,不过眨眼的功夫便逃窜得无影无踪。    谢璿失神的看着双手,怀中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她的气息,但如今的她对他来说竟是这般遥不可及。    他一直以为自己如此执着的要找到她,只不过是想倾尽一切去补偿她,以此来减少那些在心底叫嚣作祟的罪恶感。    但拥住她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或许心里还有一些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    夜幕渐渐降临,沧山雪漫无目的一个人往回走,心中百感交集也不只是什么滋味。直至走进了鼓乐喧天,热闹非凡的大街她才发现不同寻常之处,今夜没有宵禁?    转念一想,今日似乎是正月十五啊!    正月十五又称“上元佳节”是南楚最隆重的节日之一,也因逢此佳节,朝廷才会在这危险时期下令解除这一夜的宵禁。所以这夜来云中湖看花灯的人接踵而至,川流不息,比以往几年都要热闹。    沧山雪来到云中湖时,十里长街仍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星月桥上张灯结彩,两旁五彩缤纷的花灯,样式都是精工细作的十二生肖,尤其是雪白的兔子灯笼,两点红红的眼睛栩栩如生。  桥上的宫灯映着湖面一片绿一片紫,波光荡漾星星点灯,好似由此一去便步入天宫。    可是除了几个来往行人,星月桥上再无他人。    她失落的往桥上走去,湖面上有风吹来,夹杂着丝丝寒意。    云中湖上游着几只张灯火阑珊的大船,船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湖岸边一片火光,满是青年男女放下的莲花河灯,随着水波阵阵漂向湖心去。    一阵清脆的笛声从画舫中传出,如流水击石一般清澈明朗,隔着潋滟湖水遥遥的飘进她的耳朵里。不知为何,这凄凉之音竟让她心中生出些许感伤。    或许是今时不同于往日了。    走至桥下,一个肩挑杂货担的货郎从重重灯火中走来,他身边围绕着欢呼雀跃的孩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掩不住的笑容。    货架上物品繁多,其中不乏一些新奇的玩具,各色的宫灯,还有几副十分新颖的面具。沧山雪眼尖,瞧中了一副绘制的狐狸面具,伸手去拿却被身后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抢先了一步。    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今天真是霉得停不下来了,倒霉事儿接二连三,到了这里还有人和她争面具,这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喂!这个面具是我先……”沧山雪恨恨的回过头去,刚到嘴边的那一连串质问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一双流光涌动明眸中倒映着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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