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灯火阑珊里,他身姿纤细,一袭胜雪白衣在微风中自然飘逸,腰间挂着一把雪白骨扇,三千青丝一半束成冠,一半披散在肩头。 他修长白皙的手将那副精致的狐狸面具附在脸上,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他微扬的嘴角,万紫千红的灯光洒遍他全身,映着暖意融融的灯火,那笑颜煞是耀眼。 她恍惚间似是明白了诗书中的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说的或许就是这般。 沧山雪呼吸一窒,静立在那里呆呆的与他对峙着。 明眸,墨发,雪衣,狐狸面具。 世人道,慕容山庄的少庄主惊才绝艳,嗜血冷清,以扇为剑,好着一袭雪衣身长玉立,时时带一副白玉狐狸面具,故而被江湖人敬称为“狐公子”。 他将脸上的狐狸面具缓缓放下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她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哟嚯,你怎么在这里啊?” 慕容卿衣眼里流露淡淡的柔情,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几分:“约了人来看花灯,不想却被放鸽子了。” 虽说得轻巧但心里却气得火冒三丈,他就知道萧岚这臭丫头果然没安好心,以后谁要是信她谁就是傻子!傻子!! 沧山雪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一阵失神,胸口中慢慢的腾升出一团炽热的火焰,将心里的坚冰一点点融化。 她喉头一梗,低头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向外涌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慕容卿衣看着她流泪,嘴角的笑意也慢慢冷了去,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知道对方到底发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慕容卿衣抬起手拂去她腮边的泪,那温柔的触感温暖至极,让人十分安心。 谁知她却哭得更凶了,一声高过一声,任他怎么哄都不会停,成功的将两边路人的目光也给吸引了过来。 慕容卿衣苦笑,这回真是懂什么叫骑虎难下了。 他无奈,低头掰开她的手掌道:“喂喂,你不会也是被人放了鸽子吧?” 话音刚落,沧山雪果然停了哭声,噌的收回手掌,抽抽搭搭的看着他。 话说慕容少庄主你会不会安慰人啊? 眼前人递过来一块雪白的手帕,梨花幽幽香气扑鼻而来,沧山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从小性子坚韧,几乎很少哭,更别说在外人面前,但她最近两次流泪都是为了这个人。 上一次是他们深陷险境时,他命悬一线。 那这次为的又是什么? 是他对自己隐瞒了身份? 是飘零已久的自己终于得到了一份梦寐以求的温柔? 还是,明知他永远都只能在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还是忍不住对他心动? “那要不要去逛逛?”慕容卿衣忽然轻轻一笑,指了指后方热闹的集市,一双凤目醉人心神。 沧山雪破涕为笑,使劲点了点头,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 这个人,这份温柔,只要今夜就足够了。 灯节上的看点多极了,除了五光十色的千姿百态的花灯,还有精彩的歌舞,各色的表演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猜完了灯谜,两人又绕进了巷子里听皮影戏,对于几日前那场不欢而散两人很有默契的谁都不提,就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纱屏前围了不少人正看得津津有味,两鬓微霜的老者坐在纱屏后面摆弄着小小的人儿,一边咿咿呀呀的唱念着,犹如场景再现,演绎的栩栩如生。 看到一半时,慕容卿衣笑着递给她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她像是得了什么好宝贝一样给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这演的什么戏啊?”沧山雪咬了一颗糖葫芦问慕容卿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锦州之乱’你应该听说过吧?”慕容卿衣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都看了一半居然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戏…… 她愣住,老老实实摇头:“没听过。” “七年前锦州节度使举兵叛乱,大将军卫荀奉旨南征平定锦州。世人皆知锦州城易守难攻为天下之最,卫荀自然也拿它没办法,正值一筹莫展之际,他收到了九岁小儿梓匀飞鸽传来的一条妙计,此后仅用了三天时间就攻破了锦州。” “哇,这么厉害?”沧山雪十分配合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 慕容卿衣淡淡道:“这件为人称道的奇事此后传遍南楚,有人道,若是卫家梓匀还活着,那一定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少年。 “可世人不曾想过,若是卫家梓匀还活着,小小年纪便背负了这么重的罪名,只怕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哪里还会有当初一语破锦州的风采。” 她若有所思的咬下一颗糖葫芦,笑道:“好像说的也是呢。” 两人刚走出巷子被一个女子拦在了路中央,那女子看起来不过与沧山雪一般大,着一身淡蓝色百花曳地裙,披着白色短绒小袄,飞云斜鬓上插着一支七宝珊瑚簪,雪白的额间点着一颗朱砂痣,灵动慧黠的明眸在沧山雪和慕容卿衣身上转来转去。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慕容卿……唔唔……”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蹿出的男子捂住了嘴。 那男子着一袭宝蓝暗花长袍,腰间挂着两串通透的碧色玉珠,身姿极为修长挺拔,俊逸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啊,烨兄,失敬失敬。” 萧迟见他身边站了个白衣美人,嘴角飞扬起来:“这位姑娘是?” 萧岚动作僵了一下,突然挣开萧迟的桎梏冲到沧山雪面前睁大圆眼凝望她好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慕容公子撇下本小姐,原来是与美人有约了呀。” 慕容卿衣慢条斯理的抽出扇子往手心一敲,唇角噙起一抹浅笑:“失信之人分明是大小姐你吧。” 萧岚被他的话噎住:“我,我这不是来了嘛。”她话锋一转指着沧山雪,“这个女人是谁?” “这位啊……”慕容卿衣低头瞥了一眼沧山雪,却全然没了后话。 沧山雪表情波澜不惊,显然也没打算回答她。 萧岚气急,却又不敢把气撒在慕容卿衣身上,上前指着沧山雪叫嚷起来:“本小姐问你话呢!” 沧山雪抬起眼冷冰冰道:“难道没人教过小姐问别人名字时要先自报家门吗?” “你……”萧岚被她噎住,又觉得不能被她扫了面子,冷哼一声道:“我乃安武侯府大小姐,你又是谁?” “我不乐意告诉你!”沧山雪双手环胸,微微一笑。 “你……你……”萧岚指着她“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慕容卿衣忍不住笑起来,看来这丫头被气得不轻啊。 “你们……”萧岚恨恨的看了一眼慕容卿衣,又瞪着沧山雪怒道:“不识好歹!”说完,一条长鞭从她袖口划出,朝沧山雪直直逼去。 沧山雪神情一敛,脚下轻轻一点,如同白鹤展翅一跃而起,衣袂好似空中随风而舞动的白幡。鞭子带着罡风狠狠抽在五颜六色的彩带上,布帛刺啦刺啦地撕碎成数百片,随风四散飘去。 沧山雪冷哼一声,翻转手腕拔出袖剑,剑身萦绕着森森寒气,泛起隐隐青光。 慕容卿衣眼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居然是青蛇!” “青蛇?难不成是《万花谷》中提到的青蛇剑……”萧迟蓦地收口,不再耽搁便举步往两人所在之处奔去,慕容卿衣适时拦住他,沉声道:“放心,沧姑娘自有分寸。” 这间,沧山雪脚尖轻点地,似一阵风来回闪躲,但那灵活的长鞭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直追着她,根本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这小丫头手中的武器来头不不小,若是被打到了那可不得了,只是这青蛇剑也是一件危险的戾器,她还尚未能控制住。沧山雪避开鞭子跃上了屋顶,萧岚这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她气呼呼的跺了跺脚:“你有本事就别躲!”话音刚落,手中长鞭一扬也追了上去。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听到声响纷纷围了过来,看着屋顶上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众人一片拍手叫好。沧山雪脸色一白,总有种被人当猴看的感觉,萧岚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又是布帛撕裂的刺啦一声,众人一片惊呼中沧山雪抬手一看,雪白的广袖上开了一道大口子,她咬了咬牙翻身躲过一鞭,脚下的青瓦噼里啪啦碎了一片,房檐上的花灯掉了几个,飘至空中突然烧了起来,惊得众人连忙避让。 只听见空中当的一声脆响,众人再看去时,长鞭像滕蔓一般将短剑紧紧缠绕住。沧山雪将剑身一转划出一朵凌厉剑花,牢不可破的长鞭瞬间在她的剑下断成了好几截,萧岚硬生生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萧岚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手中的残破不堪的鞭子,又扭头瞪着沧山雪。这条九节鞭可是她从她爹的兵器库里偷来的宝贝,据说水火不侵坚不可摧,威力之大一鞭下去就可以把人打得皮开肉绽,如今居然被这女人一刀就割断了。 她正想着要怎样才能出这口恶气,冲上去接着打,还是找萧迟来收拾她? “萧岚,你给我下来!”萧迟看着还想再冲上去打的萧岚,气得火冒三丈,这家伙还嫌给他惹的事不够多吗? 萧岚被这一声连名带姓的呵斥吓得抖了三抖,兄长一向对她宠惯至极,如此大声斥责她还是第一次,她不敢多言,缩着脑袋乖乖站到萧迟身后,众人见没戏可看就也纷纷散了。 转头正好看见一脸冰霜的沧山雪从房顶上飘下来,然后直直的朝她走过来,萧岚气呼呼地冲过去,气呼呼道:“你想干嘛,还想打架啊!” 沧山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扯过她的左手,掌心一阵刺痛萧岚才发现自己手掌上有伤。 “如果不及时处理会留下疤痕。”沧山雪慢条斯理的用丝帕将伤口草草包扎起来,“去找个郎中看看吧。” “才不要你管呢!”萧岚心不甘情不愿地扭过头,沧山雪抿嘴一笑,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一边,萧迟不安的看着沧山雪:“舍妹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沧山雪看着萧岚气得涨红的脸心里一阵畅快,笑了笑:“我与小姐只不过是切磋一下武艺,不妨事的。”这小姐虽然点满跋扈了些,但本性不坏,甚至还有一些可爱之处。 萧迟见她如此爽快眼神中倒多了一丝感激之色,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打断。 慌乱涌来的路人后面是一群红缨黑甲的金吾卫,想必是刚才动静太大把寻街的金吾卫给惊动了,领头人长剑一挥指着混乱的中心:“把聚众闹事的都给我抓回去!” 话音刚乱,众人更加慌不择路的乱窜。 萧迟和慕容卿衣相视苦笑,转身就拉起身边的人就往不同的方向跑,等金吾卫从茫茫人海中寻过来时,这几个元凶早已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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