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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两方兵刃相接,商队的护卫虽说平日里也受过训练,装备也称得上是精良,对付一般的盗贼绰绰有余,可是他们又如何能与身强体壮的突厥人抗衡?再加上这伙突厥人此番乃是孤注一掷,要抢了货物回去,商队里的几十号人才打了一个照面就不敌,溃散开来,死伤了好几人。    几具尸体横在地上,一时间商队里的其他人都暗自胆寒,有些人扔下了武器,跪地求饶。商人重利,自然也惜命。    银子再多又如何?总要有命来花不是?    战斗只持续了短短两刻钟不到的时间,胜负就已然见了分晓,快得让人心寒。    徐云期脸上一片惨白,这一路那么长都过来了,怎么偏偏快到了的时候,却飞来横祸?她低下头缩在一旁,手心里止不住往外冒汗。    站在前排的几个突厥大汉杀了几个商队的护卫,擦干净刀刃上的血,嘴里还不干不净,嘲讽这群汉人不堪一击、胆小如鼠,走过来掀开遮蔽随意察看起货物来,哈哈大笑,看来,这次是要满载而归了。    他们一部分人骑马赶着骆驼往树林里去,另一部分人下马,动作粗暴不堪,将商队里的几个为数不多的女人往马上扯,她们奋力反抗,哭得声音嘶哑,两只手在空中扑腾扑腾,可是那几个突厥人不为所动,反倒以此为乐,笑声张狂,将怀里的女人固定在马上,上下其手,在那些女人身上胡乱摸着。    徐云期看得心如刀绞、目眦欲裂,眼睛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控住不住地翻涌出来,她想转过头去不看,可是脖子却好像僵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挣扎不开,情急之下张嘴在抱着她的突厥人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一口咬得厉害,留下一排带血珠子的牙印,那蛮夷吃痛,怒火中烧,大呼一声:“臭娘们!你敢咬我?!”    说着就一巴掌就扇到那少女脸上,发出一声响,在空旷的雪地里听得清清楚楚,她年纪幼小,被那蛮夷从马上打落在地,整个人软软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徐云期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从眼里滚落,她往前跨了一步:“阿秋!”    那被打的少女,正是阿秋。    徐云期跨出这一步,落入众人眼中。    那几个突厥人闻声朝徐云期看去,那为首的络腮胡子见她生的唇红齿白,一双水眸含泪,虽然是个男子模样,可那副样子,却是和草原上的女子一点也不相同,足足把他此生见过的所有草原上的美人都比了下去。    那些汉人口中的天仙,怕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他几步走到她近前,伸手抬起徐云期的脸,用力捏住她的下颌,动作粗鲁,扭头朝几个同伴笑道:“你们说这些汉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啧啧,看看这眼睛,这嘴巴,一个男人,怎么能长成这副水灵灵的娘们模样?难不成他们日日夜夜喝的都是露水?”    他抬手在徐云期的脸上摸了一把,又用手指在她的脸颊边缘仔细摩挲了一阵,语气极度轻蔑,好像是在谈论一只臭水沟里的耗子。    “听说大梁的贵族玩的不仅仅是女人,连生的好的男人也不放过,尝起来还别有一番滋味,要不,我们也做一回长安的贵族子弟玩玩?”    此言一出,其余的突厥人纷纷大笑附和,徐云期眼里闪着愤怒的火光,只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丑恶无比,恨不得一刀扎在那络腮胡子的脖子上,让他的血从那笑得鼓起青筋的颈脖里喷射出来。    可是她知道,现在如果反抗,只会遭到更加严酷的非人对待。    徐云期在长安是人上人,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供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杀人场面,鲜血染红了雪地。又看见相处了几个月的阿秋被打得不省人事,难免冲动愤懑,直到现在,被这蛮夷粗糙的手触碰到皮肤的时候,她才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里不是长安了,她,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徐府四娘子了。    这些人是会说话的禽兽,他们对待汉人毫无人性可言。    她像一只蝼蚁,被这些蛮夷肆意出言羞辱,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这回算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    收拾完战果,她被那些突厥人用绳子缚住手脚,丢在马上,快马奔驰,十分颠簸。她的身后坐着那个络腮胡子的突厥首领,他的双臂牢牢地禁锢住她,她一丝一毫也不能动弹。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砸在脸上,脸颊刺痛难忍,几乎让她失去知觉。    徐云期心里的恐惧无法言表,被突厥人抓住的后果,是比死还要可怕的,徐云期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觉得自己现在是置身在一个冰窟里,浑身冰冷,在绝望里越沉越深,一点光也看不到了。    天色渐渐暗了,大漠的冬日白昼时间短暂,夜色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苍茫的天地一口吞没。    直到进入一片布满针叶树木的林地,前方的几匹马才渐渐停了下来。前方是一处陡崖,仅有的一条道路狭窄,仅仅能供两人并排而行,白天纵马而过尚且需要小心翼翼,星夜上路的话,一个不慎跌落,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一行人在林地里安营扎寨,捡拾来干柴燃起篝火,他们围坐成一个圈,享用着从商队里抢来的食物和美酒,在篝火前饮酒作乐,发出一阵阵的吵嚷声。    徐云期和其他女人被丢在了一旁的一个破旧帐篷里,寒风穿过帐篷上的破洞从外面肆意地吹进来,几个女人都已经哭得没了声音,只是一个劲儿地往里吸气。徐云期心里也是一片空白,只怕这一次,是真的活不成了…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自己了结了性命,也绝不能委身与这群蛮夷。    她缓缓闭上眼睛,父亲母亲都是出自书香门第,两人一生坦坦荡荡。    “不能给父母兄嫂蒙羞…”    她心意已定,反倒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自己只要足够决绝,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一个死字。她这样想着,抬眼看了看枕在自己膝盖上的阿秋,她还记得阿秋和她说想看敦煌的花灯,说是比长安的还要美上几分。    只可惜,她们两个此生都看不了敦煌的花灯了。    阿秋时睡时醒,意识涣散,那一下子摔得很重,想必又受了惊吓,她此时高烧不退,浑身的温度烫得可怕。    “云哥哥…他们来了…快逃…逃…”阿秋嘴里呢喃着,破碎的音调不成句子。    徐云期听到她叫自己逃,眼底发酸,如果她们没遇到突厥人,阿秋会在长安嫁人生子,和和美美地过完这一生吧。    徐云期抬起被绑着的双手,用手背抚了抚阿秋的脸,随后她探头往外看。    “我们要水,求你给我们一点儿水…”    这顶帐篷破旧,没有门帘,徐云期探头对外面看守着的一个突厥青年喊道,语气里带着祈求,她想让阿秋少受些罪。    此外,她注意到这个突厥青年看她们的眼神和其他人的不一样,他们的眼里充斥着贪婪和欲望,而这个年轻人眼里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是同情吗?    一个突厥人,一个蛮夷,会同情她们吗?徐云期不知道。    这个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头上戴着一顶皮毛制成的绒帽,他听到她的话,愣了愣,回头往篝火处望了几眼,好像是在犹豫。    徐云期语气哀痛,继续求道:“我妹妹病得很厉害…求你…”她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那个突厥青年见状,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松开了徐云期手上的绳索,然后取下来挂在他腰间的一只皮囊,递给徐云期。    徐云期倒了一点儿水在手心里,手掌握成窝形,顺着手指方向将水慢慢喂进阿秋口中,她自己的唇瓣也已经干涸起皮,她却好似全然都没有注意到一般。    “她活不成了。”对面的青年盯着她的动作,蓦地开口道。    徐云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一句这样的话:“你说什么?”    “她活不成了,就算你喂她水,她也会死。”那青年转移目光,看着阿秋昏迷着的脸,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灰败之色。    徐云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她也知道,她们两个都活不成了,不是因为病死,而是因为他和他的同族,这伙突厥人。    突厥青年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继续低头看着阿秋,脸上神色不明,开口道:“我以前也有一个妹妹,她比你的妹妹还要小一些。她就是这样病死的,只有十岁,不管我们请了几个巫医来治都没有用。”    那青年抬眼直视徐云期,好像在说,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徐云期错开他的目光,低头将水囊的盖子仔细拧紧,递还给他:“多谢。”    那青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也没继续把徐云期的双手绑上,俯身就要钻出了帐篷。    徐云期脸上神色变幻,突然跪着朝他爬了几步,双手猛地朝前一扑,抱住那个突厥青年的小腿。    “求你放了我。”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是个好人…你要是放我走,我回到长安必定予你千两黄金,美女数十……”    徐云期自从离开长安,离开徐府,她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低声下气地求人了。    她已经习惯了,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徐府四娘子,已经不见了。    那名突厥青年丝毫没有防备,忽然听到这一番话,他转身低头看她,有一瞬间怀疑这个含泪抱着自己小腿的是个女人。他蹲下身将她拉起来,手握上她的手腕,纤细柔软,好像只要一用力,就会被自己捏碎。    也就是这双不堪一击的手腕,突然飞快地取下了他腰上的那把匕首,一个利落的转身,带动空气发出一声嘶鸣,反手就将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边。    金属带来的冰凉之感让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这把匕首就会割破自己的喉管。    徐云期一只手拿着匕首抵在他的颈脖上,紧紧贴着他跳动的脉搏,另一只手固定在他的前胸,挟制着他往帐篷外走去。    这处帐篷离突厥人燃起的篝火不远,但因为是侧对着,中间还隔了一座帐篷,一时间还不容易被发现。    “不要出声,你要是敢喊人,我就立刻割破你的喉咙!”    徐云期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她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像一头正在狩猎的孤狼。    突厥青年没有反抗,他的呼吸因为恐惧剧烈起伏着,不敢有丝毫异动。    他们缓慢向帐篷左侧的树林方向移动着,两人的脚步一深一浅踩在雪地里,只能听见脚底下的积雪被碾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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