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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上,旷野上寒风刮过,徐云期被披风裹得紧紧的,寒风却也能透过不知存在何处的缝隙灌入身体,寒意侵袭着这一行人当中的每一个。    此处距离上岭已经不远,还未入上岭城内,昨日前来迎接众人的上岭城的守卫魏长青就已经骑着马、带了几个随从,候在了城外的荒芜空地上。    魏长青见到来人,迅速下马,到了赵豫戈的马前,低眉垂首,啪的一下单腿跪了下去,后面几个侍从见状亦然。魏长青跪地,口中高声道:“末将驻防不力,竟让刺客逞凶,好在将军无碍而返,不然,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随后,他以手撑地,神色凝然,高呼一句:“请将军责罚!” 魏长青如此这般,将责任都揽了下来,态度不卑不亢,倒是让赵豫戈有几分刮目相看。上岭不过是一个小镇,看守流放之人,监督他们开掘石矿,驻军并不多,防卫不严也实属正常。    赵豫戈没有过多责罚,只是罚了他们一些俸薪。此事并非他人的错,正主还在长安城里好好的待着。    他眼神忽然变得阴沉,十分锐利,扫了地上一眼,随即骑马入城。    这笔账,他迟早要向赵辅陵讨回来。    魏长青态度恭顺,带着众人到了留宿的一间院落,此处不大,环境较为静谧,院中种了一颗老树,此时只余灰色枯枝,划在浅蓝色天幕之上。    徐云期被安排在左侧的一间厢房里,赵豫戈自然是宿在正房,她此刻十分疲倦,昨夜在山洞里睡的不安稳,浑身酸痛僵硬,身上一阵忽冷忽热,低眉敛目朝他行了一礼:“将军,我有些乏了,先回房去,你也好好休息。”    赵豫戈见她面色的确苍白,点了点头,道:“嗯,你去吧,午膳我使人来唤你。”    徐云期点头应付了几句,转身进了房里。赵豫戈一直站在庭院之中,直到看到她入了那扇房门,随后门又被她随手关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响。    他眼里神色明暗几许,方才转身。    房里烧着炉子,徐云期脱了披风,没怎么理会房门口候着的仆婢,一个梳着总角的豆蔻少女和另一个年老仆妇。她三两下踢掉脚上的靴子,卸掉束发的簪子,一头如瀑长发披散,坐到榻上,向那畏畏缩缩的婢女招手道:“可有什么吃食?”    那名有些微胖的仆妇上前道:“有的,知道有贵客要来,早已备了吃食,还请娘子…稍候,后厨也已在备午膳了。”这仆妇刚刚看徐云期跨入房中,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这是位清秀郎君还是娘子,此时见她披散墨发,情态娇憨随意,才敢确定这是位娘子无疑。    “好,劳烦你端上来吧。”    端来早已备好的糕点和奶茶,徐云期看了那粗糙的糕点一眼,还是没有半点胃口,只是喝尽碗里的牛乳茶。感觉到实在撑不住了,困得厉害,额头处阵阵抽痛,发昏发沉,她擦了擦嘴,走到床边掀了帘子,扯了被褥就躺上去,一沾上柔软的布料,意识还没来得及转上几圈,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只觉得浑身绵软,一丝力气都没有,房间里居然是昏暗的,燃着蜡烛,难道她竟是睡到了晚上不成?    刚想起身寻婢女来问是什么时辰,手一撑起来又忽觉无力,软了下去。也就是这时,她方才发觉床边的帐外好像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见自己醒来,好像也被惊动了,伸手入帐。    她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按上来,那人的语气好似带了一丝欣喜,他道:“醒了?别动,躺着就好。”他帮她掖了掖被角,令她安然躺下。    徐云期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疏了一口气:“将军,你怎么会在这?”纱帘被掀开,此时她才发现赵豫戈一张面庞好像是消瘦了不少,想来他的伤还没好。    他也不回答,只是板着一张脸道:“你生病了,自己不知道?”    她从中午一直昏睡到晚上,中间请了大夫来瞧,只说是上回她受的伤还残留了寒气在体内,元气受损,这次又受惊受凉,加上长期忧思过重、积郁在心,才导致了她此时的病势。    徐云期一愣,刚想开口问,额头就袭来一阵欲裂的痛感。“先别说话了,等着。”赵豫戈原本是坐在床边的一个雕花圆凳上,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语声,好似是他在吩咐仆妇端药来。    不一会儿,赵豫戈却没有走,返回来又坐在那张圆凳上,他亲自端了药碗进来,放在一旁的食案上。他盯着床上的徐云期,她脸色苍白,嘴唇隐隐有些发暗,脸颊消瘦,衬得一双乌黑眼睛大得有些突兀。    徐云期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气氛诡异,便勉强一笑,打趣道:“将军,几日下来,我们两个都成了这幅样子。说是一对难兄难弟也不为过了。”    赵豫戈闻言眉毛一挑,冷哼一声:“我会病的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徐云期眼珠子转了转,知道他现在气恼着不好说话,也就不再理他。赵豫戈说完,将徐云期扶起,靠在枕头上,自己伸手端了案上的药碗来,用瓷勺搅了搅,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    她面上羞赧,下意识将脸扭到一边去。赵豫戈将勺子往前又凑了凑,道:“张嘴。”    药喂到了嘴边,不喝是自己的不是,无奈就着那只瓷勺小口喝了起来。他十分专心,一勺子黑色药汁为了不溢出来,也不装满,一点一点地喂。所以这一碗药在徐云期看来,是喝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喂完了药,徐云期靠在枕上,嘴里还泛苦,又不好叫他拿蜜饯来过过嘴,去了苦味。抬眼看赵豫戈,却见他目光放在自己颈脖处,那块镂空花纹羊脂玉佩上,好像要把它看出花儿来。    募地,他沉声开口,问道:“怎的一直不见你戴那块青玉贝玉链?”    徐云期垂下眼,轻轻“噢”了一声:“那个啊,我给收起来了,戴在身上怕要磕着碰着。”赵豫戈审视了她几眼,抬手握住了她颈上的那块羊脂玉佩,触手温润,这件东西,怕是更怕坏吧。    徐云期也不知为何,今日的赵豫戈有些不同以往,一举一动都带了一丝侵略性。    他翻过来那面镂空雕花的暖白玉佩,背面的边角处刻着一个小字,他拿起来仔细看,竟是一个“昔”字,字体圆融苍润。他瞳孔一缩,目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    徐云期想要去拨开他的手,他却已经先放下了玉佩,抬眼一看,他眸光似一片深潭,幽暗不见底。赵豫戈盯着她,自嘲一笑道:“这块玉就是他的罢?我当你日夜戴着的是什么宝贝,是我自不量力了,你有这块玉,我送的你自然不会要。”    徐云期忙下意识道:“不是,赵将军,那块青玉我很喜欢…”赵豫戈逼近她,一只手扣住她的一边手腕:“你既是喜欢…怎的不戴?嗯?”    他另一只手拿起那块羊脂玉,低声道:“还是说,你更喜欢这个?”他不知何时凑到了她的脸颊侧旁,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他呼出的气息灼热,话语间,徐云期嗅到一丝清冽酒气,不重,却轻易能闻出来。    她挣了几下被握住的手,手腕被牢牢禁锢住,不能动弹,她心中一紧:“赵将军,你喝醉了。”    赵豫戈眼中神色清明,此时只不过是借着酒劲撒气罢了,他冷哼一声,语气森然:“我没醉,我就是想问问你,我数次救你性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徐云期心知肚明他为何会突然动怒,不仅仅是因为那块玉,还因为自己平日里对他的疏离客套。她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希望他能镇定下来,便尽力放平语气转移话题道:“赵将军,你才刚刚受了伤,如何能沾酒?你放开我,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赵豫戈却好似没听到这句话般,用力攥着她的手,眼神阴沉,对她一字一句道:“徐云期,你听清楚,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入耳,她突然停止了挣扎,定定地望着他,整个人愣怔在那里。    赵豫戈却不肯放过她,继续道:“我可以帮你找到凶手,抓到那帮匪徒,让他们亲口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杀了他的。”    徐云期再也忍不住,一侧的脸颊上滑过一道泪痕,转瞬即逝。    他用手指将她耳边的乱发梳拢,凑到她耳畔,冷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死都死了,还阴魂不散!害你到如此境地!”    大夫说她是长期郁结于心,又在兵荒马乱中受了内伤,伤及根本,日后的身子恐怕都不能恢复从前。    徐云期听到他提及晏昔语气里的不屑,气得浑身发抖,她气极,直呼其名:“赵豫戈,你住口!”    赵豫戈眼中怒意更甚,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狠劲,不等徐云期反应过来,一手箍住她的后腰,脸已经凑了过去,猝然吻上她的唇,用自己滚烫的唇舌包裹住她带了凉意的双唇,抬起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让她躲无可躲。    徐云期大惊,嘴里不住发出呜呜的细碎音节,双手用力去推他,却是无济于事,他的唇舌侵占着她口中的方寸之地,水乳交融,陌生的气息充斥着她的大脑,这一瞬,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余口中那一股蛮横的灼热。    终于,她感觉到唇舌上的蛮狠力道渐渐褪去,腰上禁锢着的那只手也慢慢松开。他的脸还紧贴着自己的脸颊,薄唇印在自己的唇边,呼出的气息温热。    徐云期从来没有和哪名男子如此亲近过,唇齿交融,让她瞬间怒火攻心,用力一推赵豫戈的胸膛,却是纹丝不动。她心中十分慌乱,眼里泪光闪烁,怒道:“你放开我!”    他此时好像真的有几分醉了,搂着她的腰,流连在她的体温和暖香之中,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似有醉意:“别想着那个人了,好不好?”    “你介意远水,对不对?你敢说你对我无动于衷?别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骗人骗己而已。”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要不是借着酒劲儿,赵豫戈也不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他的声音好似有一种蛊惑之力,徐云期有瞬间的恍惚,鼻间都是他的气息,是一种衣物被植物汁液浆洗的清净香气。    两人相依,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度包裹着她,想起这几个月来的提心吊胆,一刻也不停歇的梦魇,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如此倚靠着,她忽然感觉到鼻间一阵酸涩,眼泪就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哭声渐渐溢出喉间,扒着赵豫戈的肩头抽噎着。    赵豫戈怀里抱着她这具消瘦绵软的躯体,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呜咽声细细碎碎,有些错愕,只好伸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    哭了一会儿,徐云期慢慢止住了抽噎,从赵豫戈怀里挣脱出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赵豫戈直勾勾的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道:“哭完了?”徐云期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美目流转。他板正她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两人对视片刻,徐云期面上一红,转过脸去,忿忿道:“不论如何,我不准任何人这么说晏昔。”    就算他真的不在了,她也不许。    赵豫戈面色一变,自己刚刚说的确实有些过分:“下不为例,死者为大,我的确不该妄议。”    徐云期听到死者为大四个字,眼里神色一黯,垂头不语,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反驳,抢白说晏昔还活着,她再怎么不愿相信,事实还是在一次次的告诉她答案。    赵豫戈用手掌扶住她的脸,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他的眼睛在昏黄暖色的烛火中熠熠闪光:“从此以后,你安心待在我身边便是,我会护你周全。”    起码,不会让她不远千里、以身犯险。    徐云期眼睫颤动,只觉得心中有一角空空的,又有一种像是被熨烫过的妥帖,百感交集。    烛火摇曳中,轻纱罗帐里,她伸出手,缓缓握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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